主角:林薇顾承泽 作者:寒刃淬光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5-06-20 16:05:35
冰冷的雨丝像细密的银针,扎在林薇**在黑色丧服外的一小截脖颈上。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和眼前这片压抑的灰白融成一片——肃穆的墓园,沉甸甸的花圈,
一张张或真心或假意的哀恸面孔。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泥土和百合花过于浓郁的甜香,
混合着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父亲林振业的照片嵌在冰冷的黑色石碑里,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商场上惯有的锐利,
此刻却凝固成一种永恒的沉默。就在一周前,这座属于林家的商业帝国还稳固如山,
转瞬之间,基石崩裂,轰然倒塌。铺天盖地的债务,银行冰冷的催收函,
昔日伙伴避之不及的冷眼……“破产”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薇的姓氏上。
她挺直着背脊,像一株被狂风骤雨侵袭却不肯折断的细竹。黑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线过于苍白的下颌,和紧紧抿着的、失去血色的唇。雨水顺着黑纱边缘滑落,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冰凉的手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围低声的议论如同蚊蚋,嗡嗡作响,钻进耳朵里,刺耳又模糊。“……真没想到,
林氏会倒得这么快……”“……听说窟窿大得吓人,林**怕是……”“……可惜了,
这么年轻……”那些声音里,有叹息,有探究,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甚至带着点隐秘的幸灾乐祸。林薇闭了闭眼,将那些噪音隔绝在外。
心底的痛楚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交织翻涌。父亲走了,
留下一个烂摊子和一个破碎的“家”。那个名义上的继母,
早就带着她那个同父异母的、被父亲宠坏的弟弟林浩,不知所踪,
卷走了林家最后一点能变现的资产。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冰冷的绝望彻底吞噬时,
墓园入口处传来一阵极轻微却无法忽视的骚动。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纯黑色的手工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带着切割开雨幕的凌厉。他没有打伞,
细密的雨丝落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短发上,沿着深刻的鬓角滑下,
勾勒出雕塑般冷硬完美的侧脸轮廓。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踏在某种无形的鼓点上,
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所有投向他的目光,
都混合着敬畏、忌惮和难以掩饰的讨好。顾承泽。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
炸响在林薇的脑海深处。顾氏集团如今的掌舵人,商场上手段狠戾、翻云覆雨的“活阎王”。
更是她父亲林振业生前最强劲、也最厌恶的商业对手。同时……也是那个在她少女时代,
如同烙印般刻进心底,仰望了整整十年,却从未敢靠近一步的男人。他怎么会来?
疑问刚升起,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砸碎。他不是来吊唁的。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像手术刀,冰冷,
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想躲开这能将人刺穿的目光,脚却像生了根,死死钉在湿冷的草地上。
顾承泽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很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雨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砸在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在这死寂的瞬间,显得格外清晰。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只剩下雨丝落地的沙沙声,
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空气紧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顾承泽微微低下头。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烟草的冷冽气息,霸道地侵占了林薇的呼吸。他伸出一只手,
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道,轻易地、甚至有些轻佻地,捏住了林薇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林薇被迫抬起头,黑纱滑落,
终于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是一张过分年轻也过分苍白的脸,
即使被巨大的悲痛和狼狈笼罩,也掩不住五官的精致。只是那双原本应该明亮的眼睛,
此刻却像蒙了尘的黑曜石,空洞,沉寂,深处却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顾承泽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的唇角,
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林薇?”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淬着冰渣,
清晰地穿透雨幕,砸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林氏破产了。你父亲欠顾氏的那笔,八千万。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迫使她看得更清楚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现在,
告诉我,你拿什么还?”“八千万”这个数字,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秤砣,
狠狠砸在林薇的心口。痛楚尖锐而窒息。周围那些目光,瞬间从同情变成了**裸的看戏,
像无数根针扎在她**的皮肤上。下巴上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羞辱,
仿佛她只是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然而,就在顾承泽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双空洞沉寂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不是恐惧,不是绝望,
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后,反而生出的、近乎疯狂的决绝。林薇没有挣扎,没有哭泣,
甚至没有试图挣脱那只冰冷的手。她反而极轻、极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却像冰锥划过玻璃,异常清晰地钻进顾承泽的耳中,
让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顾总,”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
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玉石俱焚般的轻松,“八千万,我现在确实没有。”她微微侧头,
下巴巧妙地脱离了他的钳制,动作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妖异的优雅。她抬起眼,
目光直直地撞进顾承泽深不可测的眼底,那里面燃烧的火焰,
此刻清晰地倒映出他冷硬的身影。“不过,”她唇边的笑意加深,
像一朵在废墟上骤然绽放的、带着剧毒的曼陀罗花,“我这个人,或许还值点钱?
”顾承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审视的目光更加锐利,
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没料到这只看似柔弱、走投无路的小兔子,
会亮出如此孤注一掷的爪牙。林薇无视了他眼中瞬间掠过的冰风暴,自顾自地,
用那种近乎轻快的语调继续说道:“听说,顾总心里一直装着个人?
那位叫苏晚的……白月光?
”她清晰地捕捉到顾承泽眼底深处骤然翻涌起的、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和痛楚,
这让她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听说她走了很多年?顾总这些年,
找得很辛苦吧?”她微微歪头,笑容天真又残忍,“像我这样的人,别的本事没有,
装装样子,演演戏,替顾总挡挡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某些不死心的家族联姻?或者,
成为顾总您……怀念故人的一个‘工具’?似乎……挺合适?”她每说一句,
顾承泽周身的寒意就更重一分。那双盯着她的眼睛,黑沉沉的,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彻底撕碎。周围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连雨丝都似乎被冻住了。
“工具?”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森然的杀意,“你凭什么认为,
你有资格?”林薇迎着他噬人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艳丽夺目,带着一种燃烧生命般的疯狂。“就凭我这张脸,顾总。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残忍的筹码,“您不觉得……我这张脸,在某些角度,
某些光影下,和您珍藏的照片上那位苏**,有那么几分……神似么?”她轻轻抬手,
拂开被雨水粘在颊边的一缕湿发,动作刻意地带出几分柔弱的风情,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
“一个足够听话、足够逼真的‘替代品’,帮顾总您挡掉麻烦,
甚至……帮您纾解一些‘思念之情’。而顾总您,只需要高抬贵手,宽限那笔债务,
甚至……给我一个暂时的、安全的栖身之所。这笔交易,对顾总而言,稳赚不赔,不是吗?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顾承泽最隐秘、最疼痛的软肋。替代品。
纾解思念之情。这些字眼带着**裸的羞辱和算计,
中了他此刻最真实的需求——一个能堵住家族催婚压力、又能暂时麻痹内心空洞的“道具”。
顾承泽死死地盯着她。眼前的女人,苍白,脆弱,像暴风雨中随时会折断的花枝,
可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和嘴角那抹决绝又挑衅的笑,却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她像一团裹着冰的火焰,矛盾而危险。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雨势似乎大了一些,
敲打着伞面和墓碑,发出沉闷的声响。终于,顾承泽脸上的冰霜裂开一道缝隙,
那是一种混合着厌恶、审视,以及一丝被戳破隐秘心思的狼狈的复杂情绪。他猛地伸手,
一把攥住了林薇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林薇痛得闷哼一声,
却没有挣扎。“很好。”顾承泽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林薇,
你够胆量,也够**。”他猛地将她拉近,冰冷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呼出的气息带着雪松的冷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从现在起,
你就是顾太太——一个签了卖身契的、随叫随到的‘工具’。”他松开她的手腕,
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骇人的红痕。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毫不怜惜地拍在林薇胸前。“签了它。”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林薇低头。白纸黑字,
最上面是刺目的几个大字——婚前协议。下面密密麻麻的条款,
字字句句都透着冰冷的算计和绝对的掌控。她甚至不需要细看,
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份将她彻底钉死在“工具”身份上的不平等条约。
指尖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百合花的味道灌入肺腑,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她抬起头,
再次看向顾承泽,脸上那抹艳丽又疯狂的笑容奇迹般地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笔。
”她伸出手,声音平静无波。顾承泽冷冷地注视着她,从助理手中接过一支昂贵的签字笔,
递给她。林薇接过笔,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再看那些条款一眼。她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
找到签名处。冰凉的笔尖落在同样冰凉的纸张上。她一笔一划,
清晰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林薇。字迹有些潦草,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道。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笔轻轻放在冰冷的墓碑边缘。
雨滴迅速在签名的墨迹旁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好了,顾先生。”她抬起头,
脸上是彻底卸下伪装的、纯粹的冰冷和漠然,“从现在起,我是你的顾太太了。请多指教。
”顾承泽看着她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原,
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他一把抽过那份签好的协议,
递给身后的助理,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粗暴。“陈铭,送‘太太’去清漪园。
”他不再看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疏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大门一步。”“是,
顾总。”助理陈铭恭敬地应下,看向林薇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的同情,
很快又被职业化的恭敬取代。“太太,请跟我来。”林薇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父亲的照片,
那笑容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收回目光,挺直背脊,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精美瓷器,沉默地跟在陈铭身后,
走向墓园外那辆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黑色迈巴赫。雨,下得更大了。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墓碑上崭新的刻痕,也冲刷着地上那一点晕开的墨迹,
仿佛要将这场始于坟墓的交易彻底洗净。迈巴赫无声地滑入雨幕。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隔绝了外面的湿冷,却驱不散林薇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她靠在后座,
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街景。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扭曲的光影,
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陈铭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这位新晋的“顾太太”。
她安静得过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冰原,让人望而生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太太,清漪园是顾总平时独居的别墅,环境很安静,
佣人也都可靠。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管家张伯就好。”“嗯。”林薇只回了一个单音,
目光依旧锁在窗外。车子驶离市区,进入一片绿意葱茏的半山区域。最终,
在一扇气势恢宏的黑色雕花铁门前停下。铁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露出里面一条宽阔的私家车道。道路两旁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名贵树种,
即使在深秋的雨幕中,也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奢华与冷清。车子在主楼前停下。
这是一栋线条冷硬、极具现代感的灰白色建筑,巨大而冰冷的落地窗映照着阴沉的天色,
像一座精心设计的豪华囚笼。车门被穿着黑色制服的侍者拉开。管家张伯,
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刻板严肃的中年男人,早已撑着黑伞等候在旁。“太太,
欢迎您。”张伯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缺乏温度,只有公式化的恭敬。他微微躬身,
伞面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林薇头顶的雨丝。林薇没有回应,
径直走进这栋空旷得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巨大房子。内部是极简的冷色调装修,黑白灰为主,
昂贵的意大利家具线条利落,巨大的抽象艺术画挂在墙上,
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品位,却感受不到丝毫“家”的暖意。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是雪松和冷杉的味道,和顾承泽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无处不在,
冰冷地包裹着她。张伯引着她上了二楼,推开一扇厚重的房门。“这是您的房间,太太。
隔壁是顾总的书房和主卧。日常用品都已经备齐,您看看还缺什么?”房间很大,
同样延续了冷硬的风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迷蒙的山景和灰蒙蒙的雨幕。一张尺寸惊人的床,
铺着深灰色的丝绒床品。衣帽间里挂满了崭新的、连吊牌都没拆的女装,全是当季顶奢品牌,
尺寸分毫不差。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像一个精致的样板间,只等着“工具”入住。
“很好,不缺。”林薇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雨雾。
这里视野极好,却让她感觉像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接下来的日子,
如同预设好的程序。顾承泽如同消失了一般。
林薇被彻底困在了这座名为“清漪园”的豪华牢笼里。
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别墅内部和有限的花园区域。手机被收走,网络被严格监控,
唯一能与外界产生微弱联系的,是客厅角落里那部只能接听内线的座机电话。
张伯和佣人们恭敬而疏离,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在她需要时出现,其余时间,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最初的几天,
林薇在巨大的空虚和无声的煎熬中度过。她像一缕游魂,在空旷的房间里游荡,
指尖拂过冰冷的家具和那些昂贵却毫无生气的衣物。父亲的葬礼,顾承泽冰冷的目光,
那份签下自己名字的婚前协议……一幕幕在脑中反复上演。
屈辱、愤怒、仇恨……种种情绪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能疯,
更不能死。她还有债要还,还有仇要报。继母和弟弟卷款潜逃,
父亲的死因蹊跷……这些念头像黑暗中的磷火,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她开始强迫自己振作。每天按时吃饭,在健身房挥汗如雨,
阅读书房里那些艰涩的金融和商业书籍——那是顾承泽的书房,她进去时,张伯并未阻拦,
只是眼神更加复杂。她像一个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知识,
试图从字里行间寻找顾氏集团的蛛丝马迹,寻找那个男人的弱点。夜深人静时,
她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山下城市的点点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但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悸动感,像一颗深埋的种子,
在绝望的土壤里悄然萌发。是那天……在签订那份屈辱的协议之前,
那个同样充满屈辱和混乱的夜晚留下的痕迹。这个意外的发现,没有带来丝毫喜悦,
只有更深的沉重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筹码,
也是她复仇路上最大的变数。她必须死死守住这个秘密。日子在压抑的平静中过去近一个月。
直到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别墅区的宁静,
最后在楼下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车门被用力甩上的巨响。林薇正在书房看书,
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动。她放下书,走到楼梯口。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起涌了上来。顾承泽回来了。他显然喝了很多酒,
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领带扯得歪斜,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性感的锁骨。
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地搭在额前,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
黏在棱角分明的脸颊上。那张英俊得近乎冷酷的脸上,
此刻布满了阴沉的戾气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像困兽般凶狠,
却又空洞得可怕。他跌跌撞撞地走上楼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林薇。脚步顿住。
他眯起眼,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她,像是在辨认一个陌生的闯入者。那目光锐利得像刀子,
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厌恶。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你……”顾承泽开口,
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压抑不住的暴戾。他摇摇晃晃地朝她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谁让你在这里的?”他伸出手,
似乎想抓住她的肩膀,动作却因为醉意而显得笨拙。林薇猛地侧身躲开,
后背抵在了冰冷的楼梯扶手上。这个躲避的动作,像一根导火索,
瞬间点燃了顾承泽眼中压抑的怒火。“躲?”他冷笑一声,
那笑声在空旷的楼梯间显得格外瘆人。他再次逼近,这一次动作更快,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
一把攥住了林薇纤细的手腕,将她狠狠拖向自己。“啊!”林薇痛呼一声,
感觉腕骨都要被他捏碎。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几乎窒息。她用力挣扎,
指甲划过他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彻底激怒了醉酒的男人。
“装什么清高?”顾承泽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羞辱,“林薇,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个赝品!一个……用来想她的工具!
”他猛地将她推搡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撞得生疼。“苏晚……”他低下头,
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洒在林薇的颈侧,那灼热的温度却让她浑身冰冷。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迷离和偏执,
“你为什么……要那么像她……为什么……”他的手指粗暴地抚过林薇的脸颊,
力道大得留下红痕,眼神却空洞地透过她,看向某个不存在的幻影。
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林薇胸中沸腾。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顾承泽!
你清醒一点!你看清楚我是谁!”“你是谁?”顾承泽似乎被她的反抗和话语**得更深,
猩红的眼中戾气暴涨。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你不过是个替代品!
一个赝品!你有什么资格反抗?!”他俯身,
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唇带着惩罚和泄愤的意味,狠狠压了下来。
“唔……”林薇拼命扭头躲避,那粗暴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和颈侧,带着啃噬的疼痛。混乱中,
她屈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顶向他的小腹!“呃!”顾承泽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吃痛地弓起身子,钳制她的力道松了一瞬。就是现在!林薇像一条滑溜的鱼,
猛地从他身下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大口喘着气,
嘴唇被咬破,渗出血丝,脸颊和脖颈上还残留着被粗暴对待的红痕和疼痛。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因疼痛和醉意而扶着墙喘息的男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冰冷的鄙夷。
“顾承泽,”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字字清晰,像冰锥砸在地上,“你真可悲!
抱着一个赝品,喊着别人的名字!你永远也得不到她!永远!”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
精准无比地捅进了顾承泽最深的伤口。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林薇,
里面翻涌着暴怒、痛苦,还有一种被彻底戳穿狼狈的狂躁。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低吼一声,再次朝她扑来!动作更快,更狠!林薇瞳孔骤缩,转身就往楼下跑!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脆响。
身后是顾承泽沉重的、带着杀气的脚步声!“站住!”他嘶吼着。林薇充耳不闻,
只想逃离这个充满酒气和暴力的空间。她冲下楼梯,慌不择路地朝着别墅厚重的大门跑去。
只要跑出去……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
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臂!“啊——!”巨大的惯性让她整个人失去平衡,
向后狠狠摔去!后背和后脑勺重重地撞在玄关处坚硬冰冷的装饰柱角上!剧痛瞬间炸开!
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星迸溅。尖锐的疼痛从后脑蔓延至四肢百骸,
更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她的小腹深处狠狠窜起,
像有一把烧红的铁钩在里面疯狂搅动!“呃……”林薇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整个人蜷缩着滑倒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温热的液体,
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黏腻感,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下涌出,迅速染红了浅色的地毯。
那刺目的红,如同地狱绽放的彼岸花。原本被暴怒和酒意冲昏头脑的顾承泽,
在看到那滩迅速扩大的、刺目猩红的瞬间,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所有的狂躁和戾气瞬间冻结、碎裂。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慌而急剧收缩。
那浓重的酒意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恐惧瞬间驱散了大半。“林薇?
”他失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和变调。他几乎是扑跪到地上,
看着蜷缩成一团、痛苦抽搐、身下不断涌出鲜血的女人,那双总是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手,
第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悬在半空,竟不知该落在何处。“血……怎么……”他语无伦次,
看着自己刚才拉扯她的那只手,仿佛上面沾满了无形的罪孽。他猛地抬头,
朝着空荡却绝对有人的大厅声嘶力竭地咆哮:“来人!张伯!叫医生!快!!!
”别墅死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管家张伯第一个冲出来,
看到玄关处的景象,那张刻板的脸瞬间煞白如纸。“顾总!太太!”他倒抽一口冷气,
立刻对着耳麦急促下令,“快!备车!联系最近的医院急救!通知李医生立刻去急诊待命!
”他指挥着闻讯赶来的佣人,“小心!别乱动太太!”顾承泽依旧跪在林薇身边,
看着她因剧痛而惨白扭曲的脸,看着她身下那不断蔓延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刺眼红色,
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失控”的恐惧。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孩子……”林薇在剧烈的痉挛中,艰难地、破碎地挤出两个字,
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痛楚。她的手死死地捂着小腹,
仿佛想抓住什么正在飞速消逝的东西。孩子?!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
狠狠劈在顾承泽的头顶!他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的小腹,又猛地看向她痛苦的脸。
她有孩子了?他的……孩子?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比刚才看到鲜血时更加猛烈百倍!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巨大悔恨和灭顶恐惧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做了什么?!他亲手……“不……不会的……”他喃喃着,想要伸手去碰触她,
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最终颓然垂下。
他像个做错了事、闯下弥天大祸却不知如何挽回的孩子,
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彻底的茫然和无措。刚才那个暴戾冷酷的男人消失无踪,
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恐慌攫住的躯壳。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雨夜的死寂,
也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顾承泽混乱的脑海。急救室门顶那刺目的红灯亮起,
像一只冰冷的、充满审判意味的眼睛,死死盯着走廊长椅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顾承泽独自坐在那里。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一边,沾染着点点暗红,那是林薇的血。
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有几道清晰的抓痕,已经结痂,
是林薇挣扎时留下的。他微微弓着背,双手交握抵在额前,手背上青筋暴起,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投下浓重而孤寂的阴影。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仿佛要化作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肩背,和周身弥漫开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死寂,证明他还活着。
“孩子……”这两个字,还有林薇最后那声破碎绝望的“孩子”,如同魔咒,
在他脑中疯狂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神经。她什么时候有的?
为什么他不知道?他……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用力闭了闭眼,
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血色和剧痛扭曲的脸,却徒劳无功。冰冷的恐惧像毒蛇,
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疲惫和凝重。顾承泽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他站起身,
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眼前黑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身体,几步冲到医生面前。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急切的、近乎卑微的询问,
还有一种深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医生?她怎么样?”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医生摘下口罩,叹了口气:“顾先生,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外伤主要是后脑撞击和软组织挫伤,有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观察。但是……”医生顿了顿,
语气沉重,“很抱歉,孩子……没能保住。月份还太小,撞击加上情绪剧烈波动,
导致了完全性流产。我们已经做了清宫手术。”尽管早有预感,
但当“没能保住”、“完全性流产”这几个冰冷的字眼被清晰地说出来时,
顾承泽还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瞬间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钝痛感随之弥漫开来,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孩子……真的没了。
是他亲手推了她……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和罪恶感,
如同灭顶的海啸,瞬间将他吞噬。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
脸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死死盯着医生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和深不见底的绝望。医生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了然,
也有些唏嘘。他补充道:“病人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失血不少,情绪也极不稳定。
麻药还没完全过去,但清醒后,心理上的打击可能会非常大。家属……要多注意安抚和陪伴。
”“安抚……陪伴……”顾承泽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
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弧度。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安抚她?
他是那个亲手把她推下地狱的刽子手!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再次只剩下顾承泽一个人。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重新看向那扇紧闭的急救室门。
身体里那股支撑着他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他颓然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昂贵的西裤沾染了地面的灰尘,他也毫不在意。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缝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悔恨和痛苦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骨髓和心脏。那个未成形的孩子,
还有林薇最后那绝望的眼神……将成为他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不知过了多久,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林薇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毫无生气。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她还在昏睡,但即使在睡梦中,
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顾承泽猛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跟上去。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冰凉的手指,指尖却在距离她肌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剧烈地颤抖着,
最终无力地垂落。他不敢碰她。VIP病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微弱的滴答声。顾承泽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像一个沉默的、赎罪的幽灵。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林薇苍白的脸上,
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悔恨、痛苦、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恐惧,
恐惧着她醒来后看向他的眼神。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淌。终于,
病床上的人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
在最初的几秒是空洞而迷茫的,像蒙着一层薄雾。但很快,薄雾散去,
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仿佛所有的生机和情感都在那场灾难中被彻底抽干。她的目光在病房里缓慢地移动,
掠过天花板,掠过点滴瓶,最终,落在了坐在床边的顾承泽身上。当她的视线触及到他时,
那死寂的眼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恨意如同淬毒的冰棱,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瞬间刺向他!顾承泽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那目光狠狠刺穿。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喉咙发紧,
想要开口,想说点什么……道歉?解释?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滚。
”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字,从林薇干裂苍白的唇间吐出。声音很轻,很虚弱,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决绝。顾承泽浑身一僵,
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这个字狠狠堵了回去。他看着那双充满刻骨恨意的眼睛,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他那一推之下,彻底碎裂了。他和她之间,
只剩下无法跨越的血海深仇。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高大的身影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僵硬和狼狈。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最终,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病房内,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笼罩。
林薇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轻轻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
曾经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是她在这绝望深渊里唯一一丝微弱的、属于自己的联系和希望。
现在,空了。冰冷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汹涌地滑落,浸湿了鬓角,浸湿了雪白的枕套。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恨意,
如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闭上眼,将那个男人的身影,连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一起锁进了心底最黑暗的角落。那里,只剩下复仇的火焰,在无声地、疯狂地燃烧。
顾承泽站在病房门外冰冷的走廊上,背靠着墙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门内死寂的沉默,比任何哭喊和指责都更让他窒息。那句冰冷的“滚”字,
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掌心触到的是一片冰凉。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铭”的名字。
“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戾气。“顾总,
”陈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贯的恭敬,却难掩一丝凝重,“查到了。林浩和他母亲,
一周前用化名在东南亚小国入境,行踪很隐秘,但锁定了一个大致区域。
我们的人正在缩小范围,需要您下一步指示。
另外……关于林老先生生前最后接触的几个项目和资金异常流动,也有了些眉目,
指向海外几个空壳公司,操作手法很专业,
像是有内鬼长期配合……”顾承泽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方才的颓唐被强行压下,
属于商界猎食者的冰冷气息重新回到他身上。“盯死他们。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别打草惊蛇。
内鬼的事,继续深挖,所有经手过相关项目的人,一个不漏地查。”他顿了顿,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还有,林薇流产的消息,给我死死捂住。别墅那边,
张伯知道该怎么做。走漏半点风声……”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但冰冷的杀意已透过电波传递过去。“明白,顾总!”陈铭立刻应下。挂了电话,
顾承泽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翻腾的烦躁和沉重压下去。
他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林薇的恨意,林浩母子的潜逃,父亲蹊跷的死因,
还有那个失去的孩子……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团乱麻,而林薇,
无疑是这团乱麻最核心、也最脆弱的那根线。他需要她活着,清醒着,作为诱饵,作为棋子,
甚至……作为某种连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必须掌控在手中的存在。他转身,
走向医生办公室。必须确保她得到最好的治疗,最快的恢复。接下来的日子,顾承泽消失了。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将自己彻底投入到对林浩母子的追捕和对林氏破产真相的疯狂挖掘中,
用高强度的工作和冰冷的算计来麻痹那颗被悔恨啃噬的心。只有陈铭每天会准时出现在医院,
带来昂贵的补品和面无表情的问候,像完成一项必须的流程。
林薇的世界只剩下病房惨白的四壁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身体的创伤在昂贵的药物和精心的护理下缓慢愈合,但心口的那个洞,却一日比一日更深,
更冷。小腹的平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失去的一切。她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
几乎不开口。护士换药时,她会别开脸;医生检查时,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送来的食物,她机械地吞咽,味同嚼蜡。只有夜深人静时,
她会拿出偷偷藏起来的一支旧手机——那是张伯在她出院前,避开所有监控,
悄悄塞进她换洗衣物里的,里面只存了一个加密号码。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苍白消瘦的脸。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信息,
将顾承泽偶尔来看她时(虽然只是远远站在门口)无意间透露的只言片语,
关于林浩可能藏匿的国家,关于顾氏内部对林氏旧案的调查方向,
关于某些可疑的资金流向……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她冷静地、条理清晰地发送出去。
收件人:一个匿名的、无法追踪的虚拟地址。她知道,
另一端连接着她父亲生前最信任、也是唯一在破产后没有落井下石的老部下——周叔。
这是她埋下的暗线,是她复仇棋盘上,唯一一颗属于自己的、活的棋子。
身体的疼痛逐渐减轻,但心底的冰封却越来越厚。她不再流泪,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冻结,
只剩下一个清晰无比的目标:活下去,拿回属于林家的东西,
让所有伤害过她、背叛过她的人,付出代价。顾承泽,首当其冲。一个月后,林薇出院了。
车子驶回清漪园。深秋的寒意更重,别墅巨大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散发着冰冷而压抑的气息。佣人们依旧恭敬,张伯依旧刻板,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却又完全不同了。林薇变得更加安静,像一抹无声的幽灵。她按时出现在餐厅,
安静地吃饭;在花园里散步,目光却放得很远,没有焦点;更多的时候,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待在顾承泽那间巨大的、冷冰冰的书房里,
翻阅着那些厚重的书籍和财经杂志。她不再试图与他有任何交流,甚至在他难得回来时,
她也只是平静地起身离开,视他如空气。顾承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堵无形的高墙。
她的沉默和视而不见,比任何激烈的争吵和控诉都更让他烦躁。他试图解释那晚的失控,
试图用物质补偿——昂贵的珠宝、稀有的画作被送到她面前,
却只换来她更深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那双曾经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如今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冰封。这种无形的、冰冷的对峙,
让顾承泽胸口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来,
也常常带着浓重的酒气,将自己锁在书房或主卧。清漪园的气氛,
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暴风雨在一个冬夜毫无预兆地降临。
一场罕见的、席卷整座城市的暴风雪。狂风卷着鹅毛大雪,疯狂地拍打着窗户,
发出凄厉的呜咽。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外,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顾承泽回来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醉得都要厉害。昂贵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扔在玄关地板上,沾满了雪水。
他踉跄着走进客厅,周身散发着浓烈到刺鼻的酒气和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阴郁。
林薇正蜷在客厅壁炉旁的沙发里看书。温暖的炉火跳跃着,
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看到顾承泽进来,她只是淡漠地抬了下眼皮,
随即合上书,起身准备离开。“站住!
”顾承泽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被忽视的狂怒,在空旷的客厅里炸开。
林薇脚步未停。“我让你站住!”顾承泽猛地冲过来,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要喷出火来。“林薇!
看着我!**的到底要怎么样?!”林薇被迫停下脚步,手腕传来剧痛,
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狂怒的目光,
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顾总喝醉了,请放手。”她的声音没有温度,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种彻底的漠视,
彻底点燃了顾承泽心中积压多日的怒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酒精彻底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放手?”他猛地将她拉近,
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眼神凶狠而偏执,“我为什么要放手?
你是我的!签了协议的!你忘了你的身份?!一个工具!一个赝品!”他像是要证明什么,
又像是被内心巨大的空洞驱使着,猛地低下头,朝着她冰冷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充满掠夺和惩罚意味的吻,带着绝望的酒气和一种试图撕碎她冰冷外壳的疯狂。
林薇没有挣扎,没有躲避。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任由他粗暴地侵犯。
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睛,始终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和……深入骨髓的鄙夷。顾承泽吻着,
却感觉像是在吻一块没有生命的冰。她的无动于衷,她的冰冷鄙夷,像无数根细针,
扎进他狂躁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她那空洞的眼神,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怒攫住了他。“为什么?!”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般低吼,
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说话!林薇!你说话!
”林薇被他晃得头晕目眩,却依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那沉默,比最恶毒的咒骂更伤人。
“好!好!你不说话!”顾承泽彻底被激怒了,眼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你不是想离开吗?不是恨我吗?”他拖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向玄关,
一把拉开别墅厚重的大门!瞬间,狂暴的风雪如同无数冰冷的利刃,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呼啸着灌了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几乎站立不稳。门外,天地一片混沌的惨白,
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滚啊!”顾承泽指着门外肆虐的风雪,朝着林薇嘶声咆哮,
脸上是扭曲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戾的神情,“你不是想走吗?!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滚出清漪园!滚出我的视线!”冰冷的寒风瞬间卷走了室内所有的暖气,
像刀子一样刮在林薇单薄的睡衣上。她冻得浑身一颤,脸色更加惨白。然而,
面对这疯狂的驱逐,她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
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讽刺的笑容。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冰花,
在暴风雪的背景中绽放。她没有看顾承泽,目光越过他,
投向门外那片吞噬一切的、狂暴的白色地狱。然后,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甩开了顾承泽钳制着她手腕的手!力道之大,让醉酒的顾承泽都踉跄了一下。下一秒,
在顾承泽惊愕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林薇毫不犹豫地、决绝地,
一步踏入了门外那零下十几度、风雪交加的狂暴寒夜之中!
单薄的身影瞬间被狂暴的风雪吞没,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枯叶。“林薇——!
”顾承泽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酒意瞬间被这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惊骇驱散了大半!他猛地扑向门口,嘶声喊出她的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门外更加凄厉的风雪呼啸声。门外,是真正的地狱。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片,
像无数冰刀劈头盖脸地砸来,瞬间迷了眼睛,灌满了口鼻。零下十几度的低温,
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了林薇身上单薄的丝质睡衣,狠狠扎进骨髓里。
她甚至来不及感受到寒冷,身体就因这极致的低温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能见度不足五米。
积雪已经没过了她的小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雪水迅速浸透了单薄的拖鞋,
双脚瞬间失去了知觉,像踩在冰坨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方向早已迷失,
只知道要离开这里,离开那个魔鬼,离开这座吃人的牢笼。狂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服,
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撕碎。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刺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心脏,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引擎狂暴的轰鸣声!刺目的车灯穿透狂舞的雪幕,
像两只巨兽的眼睛,猛地照射在她身上!林薇惊恐地回头。只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如同失控的钢铁猛兽,咆哮着从别墅车道冲了出来!速度极快,在湿滑的积雪路面上,
车身带着一种危险的漂移感!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顾承泽那张因惊怒和酒意而扭曲的脸!
他朝着她嘶吼着什么,声音却被狂风撕碎。林薇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追出来了!
他是要把她抓回去?还是……要在这种天气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顾一切地转身,想往路边的绿化带里躲!然而,积雪太深,
她的动作太迟缓了!“林薇!躲开——!”顾承泽目眦欲裂的嘶吼终于穿透了风雪!晚了!
失控的迈巴赫在湿滑的路面上,朝着林薇站立的方向,狠狠地撞了过来!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林薇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车头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将她从头浇到脚。
她甚至能看清顾承泽脸上那瞬间褪尽血色的、极度惊骇的表情。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
她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旁边扑倒!砰——!!!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巨响,
撕裂了风雪夜的呼啸!巨大的冲击力并非直接作用于她的身体,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
狠狠砸在她的意识上。她重重地摔进路边厚厚的积雪里,冰冷的雪瞬间将她半个身体掩埋。
剧烈的震荡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刹车声,
轮胎在雪地上疯狂摩擦,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噪音。紧接着,
是另一声更沉闷、更可怕的撞击声——金属扭曲、玻璃爆裂!林薇艰难地从雪堆里抬起头,
甩掉脸上的雪沫。只见那辆失控的迈巴赫,在撞向她位置的前一瞬,
因为她的扑倒和顾承泽最后时刻猛打方向盘的举动,车头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身体掠过,
却狠狠撞在了路边一棵粗壮的景观树上!车头严重变形,引擎盖扭曲着翘起,
冒出刺鼻的白烟。挡风玻璃呈蛛网状碎裂,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完全弹开。
整个世界仿佛在巨响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剩下风雪凄厉的呜咽和汽车引擎盖下发出的、垂死般的嘶嘶声。
“顾承泽……”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疼痛。
她挣扎着想从雪地里爬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驾驶座的车门,在死寂中,
发出一声艰涩的、金属扭曲的“嘎吱”声,被人从里面艰难地推开。
一个身影踉跄着摔了出来,重重地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是顾承泽。他额头上一片刺目的鲜红,
鲜血顺着额角汩汩流下,染红了他苍白的脸颊和身下的白雪。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子,
眼神涣散,充满了茫然和痛苦,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她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
冰冷的双手颤抖着扶住他的肩膀:“顾承泽!你怎么样?你醒醒!”顾承泽的身体很沉,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林薇焦急而苍白的脸上。
暴风雪吹乱了她湿透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他的眼神极其陌生,
不再是惯有的冰冷锐利或暴戾阴鸷,而是一种纯然的、带着巨大困惑的茫然。像初生的婴儿,
第一次打量这个冰冷而陌生的世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模糊的气音。
鲜血还在从他额头的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睫毛。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她用力拍打他的脸颊,
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顾承泽!看着我!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顾承泽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在她脸上聚焦。他看了她几秒,那双沾着血迹的、茫然的眸子里,
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那光芒极其纯粹,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的依赖和眷恋。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血迹斑斑、冰冷的手,颤抖着,
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林薇同样冰冷的手腕。然后,他用一种极其虚弱、却清晰无比,
带着孩子般委屈和巨大依赖的声音,
轻轻地、轻轻地唤道:“老婆……疼……”冰冷的雪水浸透了林薇单薄的睡衣,
寒意像无数钢针扎进骨髓。她跪在雪地里,怀里是额头流血、眼神茫然如婴孩的顾承泽。
他那声带着巨大依赖的“老婆……疼……”像一道魔咒,
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恨意和逃离的冲动。“别怕!别怕!”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分不清是冻的还是急的。她用尽力气想把他从冰冷的雪地里拖起来一点,
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早已湿透的睡衣外套,徒劳地想捂住他额上不断涌血的伤口。
温热的血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布料,染红了她冰冷的手。“来人啊!救命!张伯——!
”她朝着别墅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被狂暴的风雪撕扯得支离破碎。幸运的是,
顾承泽那辆失控撞树的巨大动静和刺耳的警报声,早已惊动了别墅里的人。
张伯带着几个强壮的男佣,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来。“顾总!太太!
”张伯看到雪地里相拥的两人,尤其是顾承泽额头的血色,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快!担架!
小心点!”训练有素的佣人迅速将昏迷过去的顾承泽抬上担架。林薇被裹上厚毯子,
几乎是半拖半抱地被架回了别墅。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惊吓让她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乌紫,
牙齿咯咯作响,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救护车再次撕裂了清漪园的宁静。这一次,
躺在担架上被紧急送走的,是顾承泽。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再次充斥了林薇的鼻腔。
她裹着医院提供的厚棉服,蜷缩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
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惊魂未定的小鸟。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冰冷,狼狈。
她看着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脑子里一片混乱。恨吗?当然恨。他推她下楼,
害她失去了孩子,又像个疯子一样在暴风雪里追出来,差点撞死她。
可是……刚才他倒在雪地里,用那种全然陌生、全然依赖的眼神看着她,
喊她“老婆”时……那瞬间的心悸和恐慌,又是那么真实。
还有那不断涌出的鲜血……他会不会死?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
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他不能死。他死了,她找谁去讨那八千万的债?
找谁去查清父亲真正的死因?找谁去报复?他必须活着,清醒地承受她所有的恨意!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摘下口罩,
神情凝重中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松弛:“顾先生的情况暂时稳定了。撞击导致中度脑震荡,
额部开放性伤口,失血较多,已经缝合处理。万幸颅骨没有骨折,颅内暂时未见明显出血灶。
”林薇猛地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手心全是冷汗。“但是,”医生话锋一转,
眉头紧锁,“病人有短暂意识丧失史,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苏醒时间无法确定。
更关键的是,脑部CT显示海马体区域有轻微挫伤水肿。
这个部位……是负责记忆编码和存储的关键区域。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记忆……您是说……”医生沉重地点点头:“海马体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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