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谢无歧祺儿 作者:崔十九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5-06-26 16:46:08
我叫柳青青,是六品官员的私生女,享福的时候没我的份,株连九族的时候却算上了我。
行刑官还是心狠手辣的督公谢无歧,为了保住小命,我决定向这玉面修罗自荐枕席。
1.烛火在描金烛台上噼啪一跳,映得督公府书房森冷如铁。空气里沉甸甸压着的,
是龙涎香也盖不住的、独属于谢无歧的阴鸷寒气。我,柳青青,就跪在这片寒气的最中心,
冰冷的地砖硌得膝盖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的绝望冰冷。我那素未谋面的生父,六品小官赵胤,
犯下了抄家灭族的大罪。我这个连赵家族谱都没上过的私生女,享福时,是见不得光的野种,
砍头时,倒成了板上钉钉的“九族”之一。诛九族的行刑官,
正是眼前这位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东厂督公——谢无歧。落在别人手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落在他手里,绝无生还之理。求生的本能像藤蔓一样缠紧了我的心脏。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赌一把!深吸一口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猛地抬手,扯开了衣襟的系带。
轻薄的外衫无声滑落,露出里面同样单薄的素色中衣。寒意瞬间贴上肌肤,
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抬起头,扮上媚态,
眼含春水地望向书案后的那个男人。“督公……”我刻意将声音放得又软又媚,
还带着点微颤,像只受惊的雀儿,“奴家柳青青……特来自荐枕席。
”谢无歧闻言没有放下手中的朱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我只是空气,
是屋内一件碍眼的摆设。那份彻骨的漠视,让我感到凄凉。既然来自荐枕席,就要豁得出去。
我颤抖着抚上中衣的衣襟,学着那些花魁姐姐的模样,想要再褪下一层。动作笨拙,
带着赴死般的悲壮。就在这时——“嗤。”一声极轻的冷笑,像淬了冰的针,
刺破了书房的死寂。谢无歧终于抬起了眼。传闻中形容他“玉面修罗”,
此刻方知这四字是何等的贴切,又是何等的不足。他生得极好。眉飞入鬓,鼻梁高挺,
薄唇的线条如同精心勾勒的工笔画,唇角天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峭的弧度。
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在跳跃的烛火下,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玉像。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
狭长的凤眸里浸满了寒潭深水般的幽冷,漆黑,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
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他看着我,如同看着一只在泥地里徒劳挣扎的蝼蚁,
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嘲弄。“难怪诏狱里还少一个。”他开口,声音不高,
却字字如冰锥,凿在我心尖上,“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事了。”我的脸瞬间血色褪尽,
伏在地上不敢吱声。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
将我完全笼罩。浓重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谢无歧绕着我转了一圈,随即缓缓半蹲下来。
他悄无声息地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我的后颈上,力道不重,
却足以让我感受到皮肤被刺破的细微锐痛。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媚态荡然无存,
只剩下**裸的恐惧。“怎么?知道本督是个‘不全之人’,
特意来此彰显你那**身子有多能耐?”他强行扳起我的下颚,迫使我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欲念,只有被冒犯的暴怒和骇人的戾气。完了!
他以为我在故意羞辱他不能人道!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
本想自荐枕席,保全性命,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他。“不!不是的!督公饶命!
”我连连叩头求饶。“督公明鉴!青青不敢!青青只是想活命啊!”我语无伦次,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是赵胤的私生女没错,可我从出生就被他扔在青楼!他从未认过我!
赵府的荣华富贵没我的份,如今诛九族时却要算上我,我不甘心!”我抬着头,
任由眼泪冲刷着脸颊,努力想让他看清我眼中的绝望和乞求。“督公!您权倾天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求您大发慈悲,饶我一条贱命!只要您肯留我……”我脑中飞速运转,
想了一长串无比真挚的忠心之言,“只要您肯留我,青青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打探消息,
传递密信,铺床叠被,洗衣做饭……求您了督公!留我一命!”我再次重重磕下头去,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温热的血混着泪,在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书房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他冰冷的沉默。后颈的刀尖略微松了几分,
谢无歧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翻涌的杀意似乎凝滞了一瞬。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试图辨明我言语中的真假。良久,谢无歧薄唇微动,吐出的字眼依旧冰冷,
却不再是催命的符咒:“做牛做马?”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本督府上,不缺牛马。”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底。
“不过……”他话锋一转,刀尖彻底离开了我的脖颈,却并未收起,
而是漫不经心地在指间翻转,寒光流转。“本督欣赏你这寡廉鲜耻的劲头。”我猛地抬起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烛光下,谢无歧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烛火照亮,神情莫测。
他垂眸睨着我,脸上竟浮起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浅笑。他转过身,理了理朱红蟒袍的袖口,
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我心上:“明天起,你就是我谢无歧,新娶的夫人。
”2.督公府的日子,表面风光,内里如履薄冰。谢无歧给我换上了锦衣华服,
头上插着金簪玉钗,住进了雕梁画栋的暖阁。府里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唤我“夫人”,
但那眼神深处,是藏不住的鄙夷和探究。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恬不知耻爬床九千岁。
我俨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只是他们暂时还不敢当着谢无歧的面笑。谢无歧对我,
更像是对一件新到手的、用途不明的物件。他从不踏入我的暖阁,偶尔在府中遇见,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也只是冷淡地扫过,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我只是空气。
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督公夫人的角色,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我这条命,
是他一时兴起捡回来的,随时可能被他收回去。一日,谢无歧难得召我去书房。
他将一张烫金的牡丹花帖送到我手上:“长公主主持的牡丹会,既是本督的夫人,
就该去见见世面。”牡丹会当日,皇家别苑,名花倾国,贵女如云。我穿着最华贵的衣裳,
努力挺直脊背,跟在谢无歧身后半步。他一身朱红蟒袍,玉带生辉,身姿挺拔如松竹,
行走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所过之处,莺声燕语瞬间低了下去,
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在他眼下都不敢太放肆。长公主亲自迎了上来,笑容得体,
目光却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谢无歧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接着便带着我在主位附近落座。他气场太强,周围几案竟空了一圈,无人敢轻易靠近。
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坐在谢无歧身边吃起糕点来。长公主府的糕点十分好吃,
我一连吃了两碟,噎在原地干呕,自己杯中的茶水已经喝完了,
谢无歧黑着脸将他喝剩的半盏茶递给我,其间还暗暗责备了一句:“丢人现眼!”宴会过半,
丝竹正酣。一个身着绯袍的内侍匆匆进来,附在谢无歧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起身。“陆大人相邀,本督去去便回。”他丢下这句话,
便随着那内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花厅。谢无歧一走,我清晰地感觉到,
整个花厅的空气仿佛都“活”了过来。那些被压抑的、探究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瞬间如同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将我孤立在中央。
我埋着头吃点心,刻意不去在意周围的谈论,但似乎有人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取笑我的机会。
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少女,端着茶盏,袅袅婷婷地向我这边走了过来。谢无歧刚刚同我说过,
这是户部侍郎的千金,李婉儿。“哟,这位便是督公府新迎的夫人吧?
”她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容,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听说夫人出身……嗯,颇为传奇?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引得周围几个贵女掩嘴低笑,“攀上了九千岁这个高枝儿,
可真是好本事呢!”我的血瞬间冲上头顶,脸上**辣的疼。面对这指向自身的恶意,
我本能地低下头,喉咙像是还被糕点噎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剩下一阵阵难堪的热浪灼烧着皮肤。李婉儿走近一步,目光扫过我紧绷的脸,
恶意更浓:“夫人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又是从秦楼楚馆出来的,床上功夫想必是极好的。
如今成了督公夫人恐怕无用武之地了。”她顿了顿,环视四周,享受着众人聚焦的目光,
然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砸向我:“咱们九千岁,权倾朝野是不假,
但终究不是个‘全乎’的男人啊!你再怎么费尽心机爬上他的床,也不过是守活寡罢了!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周围死寂一片,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窸窸窣窣的嘲笑声。“全乎男人”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我的心上。这不仅是在羞辱我,更是把谢无歧最隐秘、最不堪的伤疤,
当众血淋淋地撕开!我浑身冰冷,血液都像是凝固了,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愤怒、难堪、还有一丝为谢无歧生出的刺痛。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
竟敢指着她回击:“李婉儿!你一个未出阁的官家**,
在如此风雅的场合妄议九千岁的闺房之事!这就是户部侍郎府上的家教吗?!如此不知廉耻,
满口污言秽语!”我憋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结结巴巴地续上一句,
“简直……简直丢人现眼!”李婉儿似乎也没想到我竟敢回嘴,随即勃然大怒:“贱婢!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一个青楼女子,爬上阉人的床成了夫人,
还真敢在本**面前摆起谱来了!我看你是活腻了!”她气急败坏,
扬手就将捧着的茶盏狠狠掷向我!我吓得闭上了眼,滚烫的茶水却并未溅到我身上。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白玉扳指的手稳稳地接住了那只飞来的茶盏。谢无歧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此时已飞身跃至我身前。“是谁在欺负本督的夫人?”他说话间没有看我,
但那凌厉如实质的煞气,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那些恶意的目光和低语彻底隔绝在外。
他的指节微微用力,“咔嚓”一声,上好的官窑白瓷竟被生生捏碎!
茶水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他将碎瓷与残茶撇在地上,
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来问我要帕子。我速速将身上携带的帕子递给他。
他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茶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狭长的凤眸,此刻寒光四射,
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精准地锁定了僵在原地的李婉儿。“本督是不是全乎人,闺房之乐如何,
何时轮到李**置喙了?”他讯问时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整个牡丹会落针可闻,
丝竹声已停,众人噤若寒蝉。“督公饶命!臣女失言!臣女该死!求督公开恩!
”李婉儿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惊恐。
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此时,
长公主也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谢无歧连眼角余光都未施舍给抖如筛糠的李婉儿,
仿佛她只是脚下的一粒尘埃。他转向长公主,微微颔首:“惊扰长公主雅兴,本督告罪。
府中尚有琐事,先行一步。”说完,他牵过无措的我,向厅外走去。身后,
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李婉儿绝望的呜咽。马车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谢无歧闭目养神,
仿佛刚才在花厅掀起腥风血雨的不是他。我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生怕再惹他不悦。
牡丹会后过了三日。午后,我正心神不宁地对着窗外发呆,一个番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躬身道:“夫人,督公有请。”心猛地一跳。我跟着他来到谢无歧的书房。打开书房门,
血腥气混合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浓得让人作呕。谢无歧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正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猛虎下山图。他脚边不远的地上,
随意丢着一个暗红色的、湿漉漉的布包,边缘还在缓慢地渗出粘稠的液体。“来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是,督公大人有何吩咐?”我声音轻颤。他缓缓转过身,
将一份染血的卷宗递给我看。我双手接过,翻看之间,脸色骤变,不由得流露出惊惧的神色。
“户部侍郎李敬,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罪证确凿。”他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时辰前,本督亲自带人抄了李府,男丁流放,女眷充军妓。”我的呼吸瞬间窒住!
抄家?这么快?这么狠!“那李婉儿……”我声音颤抖地问。“哦,她啊。
”谢无歧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地上那个暗红色的布包。布包滚动了一下,露出一角。
我瞳孔骤缩!那里面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人的舌头!“噗通”一声,我手中的卷宗掉落在地。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血液都凉透了。“妄议本督,势必要让她吃点苦头。
”谢无歧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
她大概已经在去边关军营的路上了。”割舌!充作军妓!我踉跄一步,
扶住旁边的柱子才没瘫倒。看着地上那截令人作呕的舌头,
看着谢无歧那张毫无波澜的俊美脸庞,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雷霆手段,
狠辣绝伦,睚眦必报!李婉儿的事也给我提了个醒,今后在这活阎王身边需处处谨慎,
事事小心,若是哪天惹恼了他,恐怕下场比李婉儿还惨。3.自牡丹会风波后,
我对谢无歧的恐惧,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心底,越来越重。李家的下场太过惨烈,
时刻提醒着我,身边这个看似俊美无俦的男人,骨子里流淌着怎样冰冷狠绝的血。
我在督公府只求做个透明人,安安分分地待在屋里当“摆设”。但凡听到他回府的动静,
或是远远瞧见那抹朱红色的身影,我立刻调头就走,生怕在他面前行差踏错,
他一怒之下会割了我的舌头或是砍去我的手脚。我当初向谢无歧自荐枕席时,
只想着保住小命活下来,但没想到做督公夫人的日子竟如此压抑。谢无歧虽是太监,
但却有人排着队给他送女人。我入府一个月,在花厅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环肥燕瘦,
各有所长。可惜,谢无歧一个都没看上,总是将那些姑娘原路退回。我咬牙熬着,
想着熬到哪天他有了新欢,厌倦了我,或许能放我出府。说来我已有十几天没见着谢无歧了。
听府里的下人说,户部侍郎李崇山是三皇子的钱袋子,谢无歧整垮了李家,
就如同断了三皇子的一条臂膀,两人就此结下了梁子。谢无歧最近大概忙着与三皇子党斗法,
顾不得回府。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我蜷在床上看话本。突然,
院中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督公遇刺重伤了!”“传府医!快!
”“封锁府门!加强戒备!”原本困倦的我忽然清醒过来!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
谢无歧遇刺了?!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原本想缩进被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可那些纷乱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扰乱了我的心神。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蹦出来,竟让我浑身一颤。我在担心谢无歧?不,
不是担心他……我是怕他死了,我这条依附于他的小命,立刻就会被碾成齑粉!
我紧紧攥着被角,冷汗浸湿了里衣。混乱持续了许久。府医被匆匆请来,下人们烧水煎药,
侍候榻前。整个督公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恐怖氛围中。我挣扎了许久,
最终还是披衣起身。作为他名义上的“夫人”,不去看一眼,似乎说不过去。更重要的是,
我需要确认,他到底伤得如何,这大腿我还能不能抱。他的卧房外守着几个面色凝重的亲卫,
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视着四周。看见我,他们略一犹豫,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金创药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皱起了眉。房内烛火通明。
谢无歧闭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平日里那身迫人的气势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种罕见的、脆弱的安静。他身上盖着锦被,但露出的中衣领口处,
仍能看到大片刺目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洇染开来,触目惊心。
府医正在一旁低声交代着注意事项,看到我进来,他微微躬身行礼:“夫人。
”“督公他……怎么样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万幸,刺客的剑偏了一寸,未伤及心脉。
但失血过多,伤口深且有毒,需好生静养,万不能再牵动伤口,否则……”府医摇摇头,
未尽之言已足够让人心惊。府医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昏迷不醒的谢无歧。
空气里只有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我站在床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谢无歧,
原来也会如此接近死亡。丫鬟端来了煎好的药和温水。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
再看看床上毫无知觉的人,我决定借此机会讨巧卖乖,尽心侍疾。日后就算有得罪的地方,
看在这次照顾他的份儿上,想来也不会对我太狠。我从丫鬟手里接过汤药,
善解人意道:“府医说了,他身边离不得人,怕他发热惊厥。你们都辛苦了,
夜里我守着就行。”我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撬开他紧闭的唇,将温热的药汁一点点喂进去。
他眉头紧锁,似乎很不舒服。喂完药,我又用温热的湿布巾,轻轻擦拭他额上、颈间的汗珠。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他闷声轻哼,我的心也跟着一缩。起初几天,
他都在昏沉中度过,高烧反复,呓语不断。我几乎衣不解带地守着,喂药、换药、擦汗。
累是累极了,但奇怪的是,看着他虚弱不堪的样子,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
似乎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悄然取代了。那夜,他又烧了起来,浑身滚烫,额上汗如雨下,
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着。我正拧了冷帕子要给他敷额,手腕却猛地被他抓住!力道大得惊人!
“爹……娘……别走……”他的声音破碎而痛苦,像被困在噩梦里绝望挣扎的小兽,
“江福……老贼……”我忍着疼,不敢挣开,怕牵动他的伤口。只能任由他抓着,
腾出另一只手为他擦拭滚烫的额头和脸颊,像安抚一个无助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声地、一遍遍地在他身边安慰。
也许是因为抓着我的手腕像是在梦中抓住了父母,
也许是那毫无意义的低语给了他一丝虚幻的锚点,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呓语也低了下去,只是那只滚烫的手,依旧死死攥着我的手腕,不肯松开。几天后,
他的高热终于退去,人也清醒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有了说话的力气。午后,
我照例给他伤口换药,动作放得十分轻柔。他靠在软枕上,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你……”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带着久病的无力感,打破了沉寂。我手一抖,连忙停下:“督公?可是弄疼您了?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向我,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空茫的疲惫。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目光却落在了我手腕上——那里还留着几道被他高烧时攥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指痕。
他的视线在那痕迹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最终移开,望向了窗外刺眼的阳光。
“那晚……我是不是说了很多胡话?”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心中一紧,
斟酌着词句:“督公烧得厉害,是说了些……梦话。”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极淡、极苦涩的笑。“我梦到爹娘了。”他的脸上浮现出极为难得的恬淡。
我屏住呼吸,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声音很轻,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却又字字都浸着血泪:“我爹叫谢正清,
曾是江州知府,为人清廉刚正。
他查到了大太监江福鱼肉百姓、大肆敛财的证据……”他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仿佛在吞咽过往苦楚,“奏折还没递上去,江福那老贼就先下手了。栽赃我爹通敌叛国,
皇帝下旨满门抄斩。”我的心猛地揪紧!这些悲惨的过往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却不知他重新提及这些,心中是怎样的恨意翻涌。“那时我十六岁,
侥幸在外游学,躲过一劫。可家没了。”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为了搜集证据,替父伸冤,我苟全性命,净身投诚,认贼作父,
拜在江福门下。”他再次睁开眼,眸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窗外刺目的光,
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整整十年!我伏低做小,摇尾乞怜,替他做尽了腌臜事。
忍着厌恶和恶心,终于集齐江福的罪证,为父亲洗刷冤屈。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波动,带着刻骨的恨意和隐忍的痛楚。
“后来我亲手杀了江福,取代他成了如今的督公。”他说出最后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重重地靠回软枕上,胸口微微起伏,额角又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黑眸深处,
翻涌着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意,却也有着更深、更浓的、被彻底撕裂后的空洞与疲惫。
听他说完自己的过往,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心中升起一股沉重的、带着酸楚的心疼和难以言喻的敬佩。他比我想象的,要坚韧太多,
也苦太多。那看似位高权重、冷酷狠戾的表象之下,
是一个被仇恨和痛苦掏空了灵魂的、千疮百孔的谢无歧。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同情?似乎都太轻飘飘了。最终,
我只是默默地、更加轻柔地继续给他换药,仿佛这样无声的陪伴,
能稍稍熨平他心口那些狰狞的伤痕。4.时间像潺潺的溪水,在谢无歧养伤的日子里,
竟意外地流淌出一段近乎平静的温软时光。我对他的恐惧逐渐消解,
不再像惊弓之鸟般躲着他走。有时在回廊相遇,他会略略颔首,
而我也会低低唤一声“督公”。久而久之,
那声“督公”里多了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亲近。谢无歧似乎也有些不同。
他依旧寡言,依旧气势迫人,但偶尔,我能捕捉到他暗暗窥视我的目光,柔和而短促,
像深潭投入一颗小石子,涟漪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转眼便是七夕。当晚谢无歧回府后,
在饭桌上状似无意地提起:“今夜城中倒比往日热闹些。”我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他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箸笋片,目光平静地落在碟子上。从前在青楼时,
那些姐姐都会赶在七夕带我出去玩,但谢无歧这种不解风情、刀剑舔血的人,
大概是没有这样的小女儿情致,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我又低下头小口喝汤。
“听闻今夜金池河畔有灯会。”他停箸,再一次提及与七夕相关的话题。空气安静了一瞬。
我放下汤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这是在邀我同游?这个念头一起,
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可胸腔里那点雀跃的小火苗却不受控制地窜了起来。
“那督公可要去看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抬眼,
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像带着无形的钩子,让我脸颊微微发热。
然后,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去换身衣裳。”我的心,
像被投入热水的蜜糖,瞬间化开了,甜丝丝的。我换上一套清丽的月白色衣裙,
然后对着菱花镜,手忙脚乱地描眉画鬓。走出房门时,谢无歧已在廊下等候。
他罕见地褪下了那身象征权势的蟒袍,换了一袭青白色金丝云纹常服,
少了几分朝堂上的煞气,倒显出几分清贵公子的气度来。华灯初上,
京城的主街果然成了不夜天。各色彩灯争奇斗艳,鱼龙灯蜿蜒游走,莲花灯漂浮在护城河上,
点点灯火映着水面,如同星河倒坠。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情侣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尘世的烟火气,
热闹得让人心头发暖。谢无歧走在我身侧,即使换了常服,那通身的气派和过于出色的容貌,
依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又在他冷淡的目光扫过时,慌忙避开。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新奇地左顾右盼。空气里弥漫着糖人、烤栗子、香粉和灯油混合的独特气味,
喧嚣的人声包裹着我,这种久违的热闹自由,让我欣喜不已。走到一个卖绒花的摊子前,
各色绒线扎成的花朵栩栩如生,其中一支浅粉色的海棠绒花尤其别致,花瓣层层叠叠,
娇嫩可爱,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喜欢?”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回过神,
才发现谢无歧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目光也落在那绒花上。“嗯……很别致。”我点点头,
有些不好意思。“买了。”他大方地放下银子,颔首示意摊主将那支绒花取来。
“娘子真漂亮,这绒花与您很是相配。”摊主热情地递上海棠绒花。
谢无歧接过那支小小的绒花,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他侧过身,面向我。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周围鼎沸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
只剩下他高大的身影和手中那抹温柔的粉色。我屏住了呼吸,看着他微微俯身,
将那支粉色的海棠绒花,轻轻地簪入了我的鬓间。他动作有些生疏,
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簪好后,
他稍稍退开半步,目光落在我的鬓间,又移向我的眼睛。似乎在审视自己的“杰作”。
那眼神深邃依旧,却又似乎掺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我脸颊滚烫,羞怯地低下头,
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绒花,低低地道了声谢,声音细若蚊呐。他移开目光,
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只是那脚步,似乎比方才轻快了些许。
我们提着花灯,在河岸边缓缓前行,偶尔说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气氛竟有种奇异的平和与温馨。直到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循着哭声,我们在河边一处僻静的桥洞下,发现了一个破旧的襁褓。
襁褓里裹着一个瘦小的婴孩,他小脸青紫,嘴唇发白,眼睛紧闭着,
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是个孩子!”我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
顾不上地上的脏污,我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将那破旧的襁褓连同里面瘦弱的小人儿一起抱进怀里。谢无歧站在一旁,
眉头微蹙,看着我和我怀里的孩子,眼神复杂,带着审视和不赞同。“放下。”他开口,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来历不明,恐是麻烦。”“督公!”我抬起头,急切地看着他,
“这孩子气息很弱,如果把他丢在这里,他肯定熬不过今晚的!”“这种事自有官府处置,
不要多管闲事。”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冷漠和权衡利弊的理智。
“官府?等官府发现了,这孩子说不定就……”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倔强涌了上来。我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在了河边的污泥地上,
仰头望着他,声音带着哀求却异常坚持:“督公!求您了!就带他回去吧!他太小了,
扔在这里真的会死的!我养!我可以照顾他!绝不给您添麻烦!求您开恩,给他一条活路吧!
”我紧紧抱着怀里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仿佛抱着自己曾经孤苦无依的影子。谢无歧沉默了。
他拧着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夜风吹动他的衣袂,
他的面容在摇曳的灯火下半明半暗,看不真切表情。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
也许是很久。他终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又像是某种坚冰融化的前兆。“起来。”他将我扶起来,掸去我衣裙上的尘土和污泥。
“府里……府里太冷清了,有个孩子,也能添些生气不是?”我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恳求。
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往我怀里缩了缩,发出小猫似的微弱哼唧。“罢了。
”他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我怀中的孩子,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妥协,“随你。
”他独自往前走了两步,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抱紧些,别摔了。
”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谢谢督公!谢谢督公!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快步跟上。5.回到督公府,这个小小的婴孩,
正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亲力亲为,给他擦洗身体、换上新裁的小衣、喂温热的米汤。
看着他吃饱喝足后,安稳入睡的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恬静,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谢无歧也来看过一次,站在摇篮边,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
他低头看着熟睡的孩子,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神情复杂难辨。“给他取个名字吧,督公?
”我轻声提议,希望通过取名的方式增进谢无歧和这孩子的感情。他沉默片刻,
目光在孩子稚嫩的脸庞上流连,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谢祺。”“谢祺?
”我重复了一遍,品味着这个名字。“祺,吉祥安宁。”他解释了一句,声音低沉,
脸上流露出一丝忧伤和惆怅,“望他比我们活得顺遂些。”这句话轻得像叹息,
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我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期许,也窥见了他内心深处那片未曾磨灭的伤痛。
照顾一个婴孩是琐碎而忙碌的,却也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充实和甜蜜。我教他咿呀学语,
教他辨认颜色,抱着他在洒满阳光的庭院里散步,看他挥舞着小手去抓飞舞的蝴蝶。
而谢无歧,这位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在小小的谢祺面前,
竟也显露出一种笨拙而奇特的温情。起初,他大多时候只是远远看着。
有时我抱着祺儿在廊下晒太阳,一抬眼,便能撞见他站在书房窗后,
目光沉静地落在我们身上。被我发现时他又将目光快速收回。渐渐地,他偶尔会走近。
祺儿似乎天生不怕他,看到他那身朱红色的衣袍,反而会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傍晚。那日谢无歧似乎心情不佳,从宫里回来便沉着脸进了书房,
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下人们都战战兢兢,不敢靠近。我抱着谢祺在院中玩耍,
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杯盏重重搁在桌上的脆响和谢无歧压抑着怒火的冰冷声音,
似乎在训斥某个办事不利的属下。谢无歧的属下离开后,他仍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我抱着祺儿,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无歧正背对着门站在书案前,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握着笔,背影紧绷,
显然被什么棘手的事情困扰着,戾气隐隐。我抱着孩子走过去,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祺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我低下头,凑近祺儿的小耳朵,
用轻柔的声音引导:“祺儿,看,爹爹在那里呢。叫爹爹,快,
叫爹——爹——”祺儿看看我,又看看那个背影,小嘴咂巴了两下,似乎在努力模仿。
谢无歧察觉我和祺儿的存在,转过身来,目光快速地扫过我们,
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阴郁和被打扰的不悦:“平日不要带着他来我书房。”“哦。
”我讪讪应下。就在我有些泄气,准备抱着孩子离开时——“爹……爹!
”一个清晰、稚嫩、奶声奶气的声音,脆生生地响了起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谢无歧握着笔的手猛地一僵,身形瞬间凝滞,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几息之后,
他才极其缓慢地回过神来,蹙眉问我:“你整天都在教他些什么?净乱叫人。”他话音刚落,
祺儿又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爹”。谢无歧虽然嘴上埋怨,但我清晰地看到,
他眼中那层厚厚的冰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消融。
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茫然……最后,
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近乎柔软的光晕,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缓缓漾开。
他紧蹙的眉头松开了,紧抿的唇线也柔和下来。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烟消云散。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目光牢牢锁在祺儿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上。然后,
他迟疑地、试探性地朝我们伸出了手。那双手,执掌生杀,染满鲜血,
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轻轻将祺儿往前送了送。
小说《为了活命,我爬了督公的床》 为了活命,我爬了督公的床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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