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抄书只为养活一家》 1978：抄书只为养活一家第18章 免费试读

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但闵家家拉紧了破旧的窗帘，只留下一条缝隙透光。这是他的“闭关”时间。他需要绝对的安静。

笔尖重新在纸上奔跑：

“白嘉轩走进祠堂，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涌动着对白鹿精灵的敬畏与家族兴衰的沉重……”

他沉浸其中，白鹿原的宗法、祠堂的肃穆、白嘉轩背负的责任…在他笔下流淌。思绪连贯，书写顺畅。一个小时，他又拿下了近一千字。

“哐当！”院门似乎是被风猛地吹开，撞在土墙上，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串杂沓的脚步声和几个半大孩子肆无忌惮的喧哗声直冲进来！

“闵家家！出来玩啊！”

“大作家！给我们看看你的钢笔呗！”“写的啥故事啊？念一段听听！”

是村里几个有名的皮小子！他们扒在里屋的门框上，探头探脑，嘻嘻哈哈，对着闵家家指指点点，声音毫无顾忌。

闵家家全身猛地一僵！笔尖在“香炉里青烟袅袅……”这一句的“袅”字上狠狠一划，拉出一道丑陋的长痕，几乎戳破了稿纸！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喷出骇人的怒火，死死瞪向门口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那几个皮小子被闵家家那近乎狰狞的眼神吓了一跳，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滚！”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闵家家喉咙里迸发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狂暴！

孩子们被彻底吓住了，脸色发白，互相推搡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屋里死寂。只有闵家家粗重的喘息声。他看着稿纸上那道刺眼的、破坏性的划痕，看着被彻底搅乱的思绪，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他猛地抓起那张稿纸，就要撕碎！

“家家！”闵家保冲了进来，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带着焦急和心疼，“别！纸金贵！写错了…写错了咱贴掉！贴掉还能用！”他手忙脚乱地从炕桌抽屉里（那里现在放着新买的浆糊瓶和小刀）翻出之前裁下来的稿纸边角，又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裁下一小块空白纸片，蘸了点浆糊，仔细地覆盖在那道划痕上。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看着大哥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为自己修补稿纸的样子，闵家家胸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酸楚和沉重的疲惫。他颓然坐下，看着那块小小的补丁，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贴在洁白的纸面上。

傍晚，油灯捻亮。光线昏黄，却足够照亮纸面。

闵家家没有立刻动笔。他铺开一张崭新的稿纸，拿起钢笔，在纸的最上方，用最工整、最有力的字迹，写下几行字：

“闵家家写作时间表”

上午：7：00-11：30（写作时间，请勿打扰）

下午：14：00-17：30（写作时间，请勿打扰）

晚上：19：00-22：00（写作时间，请勿打扰）

其他时间：休息、会客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写完，他拿起这张纸，走到外屋门口，用浆糊端端正正地贴在了门板内侧最显眼的位置。

回到炕桌前，他凝视着那张时间表在油灯下的剪影，又看了看桌上那厚厚一沓已经写满字的稿纸。今天，在诸多干扰下，他最终完成八千六百字。距离原定一万字目标还差一些，但他知道，这已经是他在这种环境下能做到的极限了。他翻看着稿纸，《白鹿原》的故事已推进到白嘉轩与鹿三的深厚情谊，鹿子霖的出场，白鹿村宗族社会的基本格局已然铺开。近几十万字的鸿篇巨制，他正以每天近一万字的速度，在这喧嚣与窥探中，如同一个沉默的苦行者，一步一个脚印地跋涉。

他拧开墨水瓶，给钢笔吸饱了浓黑的碳素墨水。笔尖悬停在新的稿纸上方，一滴饱满的墨珠凝聚。

他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为了笔下那片沉郁厚重的白鹿原，为了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灵魂，也为了这个刚刚在寒冬里点燃了煤火、有了新鞋、能吃上饱饭的家。这张贴在门上的时间表，是他向这个世界划出的第一条界限，是他守护笔下这片静默疆域的第一道防线。笔尖落下，“沙沙”声重新响起，沉稳而坚定，如同静默的长征，在油灯的昏黄光晕里，继续着它不可阻挡的旅程。门外，也许还会有敲门声，但至少此刻，笔下的世界，暂时只属于他自己。

清晨，寒意依旧。灶膛里的煤火舔舐着锅底，锅里是浓稠的玉米糊糊。家卫和家国穿着暖和的棉鞋，安静地吃着早饭，偶尔偷瞄一眼伏在炕桌上、笔尖沙沙作响的二哥。闵家家沉浸在他的黄金时段。笔尖在稿纸上稳健地移动，将白鹿原上鹿子霖与白嘉轩之间那微妙而持久的较量，鹿三的忠厚与挣扎，一一铺陈开来。一个小时，一千字稳稳落定。阳光透过窗棂缝隙，在桌上投下移动的光斑。屋内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安宁而富有节奏。

“咚咚咚！”

敲门声准时在十点半左右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礼貌。

闵家保正在外屋劈柴，闻声皱眉。他放下斧头，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他先是看了一眼里屋，弟弟的背影纹丝不动，笔尖依旧在纸上稳定地行进。然后，他透过门缝，看到了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队里的几个妇女，领头的正是孙二婶，手里依旧挎着个小篮子，脸上堆着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小心和探究。

“家保兄弟，开开门呗？”孙二婶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们…我们就看看家家在不在写？不吵他！就看看！”她旁边几个人也附和着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仿佛闵家家是什么稀罕的展品。

闵家保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门板内侧那张醒目的时间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孙二婶，各位嫂子，你们看，这上面写着呢，上午是家家的写作时间，不能打扰。他写东西费脑子，一分心就容易出错，浪费了纸笔，可惜了的。”

孙二婶的笑容僵了一下，伸着脖子努力想看清门板上的字：“写的啥呀？我们又不认字…哎呀，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保证不吱声！”

“不行。”闵家保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堵在门口，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了一道并不高大、却异常坚决的屏障，“家家说了，这时间雷打不动。各位嫂子请回吧，等过了晌午再来坐坐。”他刻意强调了“雷打不动”四个字。

门外的妇女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们看着闵家保那张虽然枯瘦却异常严肃的脸，再看看他身后门板上那白纸黑字的“规矩”，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拒绝。窃窃私语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满和悻悻然。孙二婶撇撇嘴，把篮子往闵家保手里一塞：“行行行，大作家规矩大！鸡蛋放这儿了！我们走！”说完，带着一群人嘀嘀咕咕地走了。

闵家保关上门，长长吁了口气，后背竟微微渗出了汗。他看着手里的鸡蛋，又看看门板上的时间表，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为了守护弟弟那方小小的书桌，强硬地拒绝了外人。这种感觉，陌生又带着一丝迟来的痛快。

他回到里屋门口，看到弟弟依旧保持着伏案的姿势，笔尖的“沙沙”声从未间断，仿佛刚才门外的插曲从未发生。闵家保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小说《1978：抄书只为养活一家》 1978：抄书只为养活一家第18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