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青山沈溪 作者:卡里多斯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5-07-01 11:20:45
我叫林晚,五十五岁生日刚过,退休证还带着油墨香。沈青山,我老伴,比我大三岁,
退休一年,头发白了小半。我们计划了整整三年,今天终于要出发。
开着那辆二手但被青山拾掇得锃亮的老旧房车。逃离城市的鸽子笼。逃离唠叨的儿女。
逃离楼下广场舞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奔向自由自在的远方。出发前夜,
我兴奋得像个第一次春游的孩子。青山却有点沉默,在房车狭小的储物柜前,翻箱倒柜。
“老沈,找什么呢?明天一早就走,赶紧睡觉!”“就快好了,晚晚,你先睡。
”他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我撇撇嘴,爬上房车那张一米五宽的床,
翻看手机里的旅行攻略。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快睡着。“哐当!”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重物砸在车厢地板上。紧接着是青山一声短促的抽气。我睡意瞬间飞了,
坐起身:“怎么了?”昏暗的顶灯光线下,青山背对着我,蹲在地上,背影有点僵硬。
他面前,摊开着一个老旧的、军绿色的铁皮饼干盒。盖子摔开了。里面散落出来的,
不是什么老照片或者纪念邮票。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最上面那张,
抬头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我眼里——离婚协议书。甲方:沈青山。
乙方:林晚。日期……我眯起眼看……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二十年前。二十年前?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那是什么时候?是女儿沈溪刚上小学,
我白天上班晚上辅导功课累到崩溃的时候?是婆婆生病住院,我医院单位家里三头跑,
脚不沾地的时候?还是他单位效益不好,连着几个月只发基本工资,家里捉襟见肘,
我精打细算到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却还要被他埋怨菜太咸的时候?
无数个鸡飞狗跳、心力交瘁的日子,模糊地涌上来。原来在那片兵荒马乱里,
他悄悄准备好了这个?准备和我散伙?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掀开被子,
赤脚踩在冰凉的车厢地板上,一步步走过去。“这……是什么?”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青山猛地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想盖住盒子,想把那些纸塞回去。
“没、没什么……老黄历了……”他不敢看我,额头上沁出汗。我蹲下身,比他更快一步,
一把按住了盒子。手指触到冰凉的铁皮,指尖却在发抖。我盯着他躲闪的眼睛:“沈青山,
看着我。”“告诉我,这是什么?”“二十年前,你偷偷弄这玩意儿,想干嘛?
”车厢里死一样寂静。只有我们俩粗重不匀的呼吸声。他嘴唇翕动了几下,脸憋得通红。
终于,肩膀垮了下去,颓然坐在地上。“晚晚……我……”他抹了把脸,声音沙哑,
“那时候……太累了。”“累?”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谁不累?啊?
沈青山,你告诉我,那时候谁不累?!”“我白天在厂里跟机器较劲,
晚上回来还要伺候老的照顾小的!我喊过一句累吗?我动过这种念头吗?
”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烧得我浑身滚烫。我一把抓起那几张薄薄的纸。纸页发黄,
边缘有些磨损。上面他的签名,龙飞凤舞,熟悉得刺眼。而乙方签名那里,一片空白。
他终究……没拿给我。“那……那你为什么没给我?”我捏着纸,指关节泛白,
声音却低了下来,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抬起头,眼圈红得厉害。“舍不得。
”三个字,轻飘飘的,砸在地上却有千斤重。“看着你每天忙得像个陀螺,
看着小溪抱着你腿喊妈妈……我……我签完自己名字,就后悔了。”他声音哽住,
“塞进这盒子最底下,再也不敢看。”“想着,熬吧,熬过那几年就好了。
”“后来……后来就忘了……”忘了?藏在饼干盒最底下,藏在储物柜最深处,藏了二十年?
这叫忘了?我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荒谬感攫住了我。
原来我们这三十多年的婚姻,这同甘共苦、生儿育女、计划着安享晚年的日子底下。
埋着这么一颗二十年前就埋下的雷。而我,浑然不觉。“沈青山,你行,你真行。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我扬了扬手里的协议书。“那现在呢?这玩意儿,还有用吗?
”“没有!当然没有!”他急得差点跳起来,伸手想夺,“晚晚,你听我说……”“啪!
”我猛地抽回手,避开了他。“行,我知道了。”我站起身,不再看他。
把那几张薄薄的、却重若千斤的纸,胡乱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我爬上床,背对着他躺下。眼泪无声地涌出来,迅速洇湿了枕头。黑暗中,
我听见他沉重的叹息。听见他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听见他爬上床另一侧,小心翼翼地,
尽量不碰到我。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冰冷的鸿沟。那几张纸,像烧红的炭,烙在我手心,
也烙在我心上。原来计划中自由的退休旅行,还没出发,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我还能相信他吗?这趟旅程,还有意义吗?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眼睛肿得厉害。
青山也几乎一夜没睡,眼下乌青,看着我欲言又止。“晚晚……”“出发吧。”我打断他,
声音平静无波,“东西都齐了?”“……齐了。”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房车启动,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驶离熟悉的小区。城市的高楼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我们谁都没说话。
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导航机械的女声,一遍遍提示着路线。开了小半天,
停在高速服务区。我下车透气,青山默默地去接热水。服务区人不少,闹哄哄的。
**在冰冷的车身旁,看着远处层叠的山峦。手心还残留着那几张纸被揉皱的触感。“妈?
”一个熟悉又带着点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女儿沈溪,
拉着个小小的登机箱,一脸惊讶地站在几步开外。她化了点淡妆,穿着利落的短风衣,
漂亮又干练。“小溪?你怎么在这?”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我出差啊,飞云南,
航班延误了,公司临时安排我坐高铁,就在前面那个站上车。”沈溪走过来,上下打量我,
又看看旁边刚走过来的青山,“你们……真开房车走啊?我还以为我爸开玩笑呢!
这车能行吗?”青山提着热水壶,看到女儿,表情有点尴尬:“怎么说话呢,
你爸的手艺你还信不过?”“信,信,沈工的手艺,杠杠的。”沈溪敷衍地竖了个大拇指,
目光在我和青山之间转了个来回,压低声音,“妈,你俩……吵架了?脸色都不对劲。
”“没有。”我和青山异口同声。沈溪挑了挑眉,明显不信。“真没有,”我挤出点笑,
“就是昨晚没睡好。你怎么一个人?小刘呢?”小刘是她老公。“他忙他的项目呗,
我又不是小孩儿,出个差还得人陪。”沈溪撇撇嘴,看了看表,“我时间还早,
陪你们坐会儿?正好,我带了咖啡,服务区这破咖啡没法喝。”她不由分说,
拉着我往房车方向走。青山赶紧跟上。狭小的房车空间,因为沈溪的加入,更显拥挤,
但也冲淡了些许凝滞的空气。她熟练地用小电炉煮着挂耳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行啊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打量着内部,“就是这床……你俩睡不挤啊?
”“够睡够睡。”青山连忙说,眼神却飘向我。我低着头,假装研究桌板上的木纹。“妈,
你退休生活第一天,感觉咋样?”沈溪把一杯热咖啡推到我面前。“挺好。”我端起杯子,
热气熏着眼。“得了吧,”沈溪嗤笑一声,凑近我,“你俩肯定有事儿。爸,
你是不是又惹我妈生气了?”“我没有!”青山立刻否认,声音有点大。“那就是有。
”沈溪笃定地看向我,“妈,说说呗?是不是我爸又犯老毛病,东西乱放找不到,
耽误出发了?”我张了张嘴。看着女儿关切的脸,
再看看旁边坐立不安、眼神里带着恳求的青山。那团皱巴巴的纸,仿佛在我口袋里发烫。
“没事。”我垂下眼,喝了一口咖啡,很苦,“就是……有点不习惯。”“慢慢就习惯了。
”沈溪拍拍我的手,“退休多好啊,你们辛苦一辈子,早该这样了。开着车,想去哪去哪,
多自在。等你们到了云南,我要是项目结束早,去找你们玩啊!”她叽叽喳喳,
努力活跃着气氛。青山也顺着她的话头,讲起他做的攻略,哪里风景好,哪里东西好吃。
我偶尔应和两句。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她的父母,
是熬过了所有风雨,终于可以携手安享晚年的恩爱夫妻。就像我以前也这么以为一样。
沈溪的高铁时间快到了。她站起身,拥抱了我一下。“妈,开心点。爸,”她又抱了抱青山,
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青山神色复杂地点点头。送走女儿,
房车里的空气瞬间又沉了下来。我们重新上路。沉默。比之前更深的沉默。山势渐渐陡峭,
高速公路像一条灰色的带子,缠绕在苍翠的群山中。我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心乱如麻。
离二十年前那个坎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我以为那些艰难的日子,
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久到我觉得,我们之间剩下的,是相濡以沫的亲情,
是习惯成自然的陪伴。可这份协议,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时间的伪装。
露出了里面我不曾察觉、或者不愿深想的裂痕。原来他心里,曾经动摇过。曾经想过放弃。
放弃我,放弃这个家。这个认知,比协议本身更让我心寒。“晚晚,”青山突然开口,
声音干涩,“服务区……小溪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什么话?”我没回头。“……就是,
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别惹你生气。”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那个……协议……”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别说了。”我打断他。我不想听。
不想听他的解释,他的后悔,他的“舍不得”。那些话,现在听起来,苍白又无力。
车子驶入一个长长的隧道。黑暗瞬间吞噬了车厢。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幽的光。
如同我此刻的心情。隧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刺得人眼睛发酸。“我们……还去吗?
”青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小心翼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我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再睁开。车子冲出了隧道,豁然开朗。阳光灿烂得晃眼。
连绵的群山铺展在眼前。“去。”我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为什么?”他问,
带着点难以置信。为什么?我也问自己。因为不甘心?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内心深处,
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他那句“舍不得”的……在意?“钱都花了,车也开了这么远。
”我看着窗外,语气平淡,“不去,亏了。”青山:“……”车子继续在盘山公路上爬升。
海拔越来越高。窗外的景色越发壮丽奇绝。深谷幽涧,怪石嶙峋。可我们无心欣赏。
房车里的低气压,比高原反应更让人窒息。下午,
我们抵达了计划中的第一个落脚点——一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古镇。青石板路,吊脚木楼,
小桥流水。风景确实如攻略上说的那样,古朴宁静。但我和青山之间,依旧是零交流。
找营地,接水电,安顿好。他闷头检查车辆。我独自沿着古镇的石板路慢慢走。游客不算多,
三三两两。空气清新,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湿润气息。路过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小摊,
一串用五彩石头和银饰串成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我停下脚步。“大姐,
买一串吧,我们这里的山石有灵气,能保佑家人平安和顺呢!”摊主是个笑容淳朴的大婶。
家人平安和顺……我心头一刺。鬼使神差地,我掏出手机,扫了码。“就要这串吧。
”拎着那串沉甸甸、叮当作响的风铃往回走。走到房车营地门口,
远远看见青山正和一个同样开房车的大哥聊天。那大哥很健谈,嗓门洪亮。“……老弟,
带着嫂子出来玩啊?真羡慕你们,退休了,自由自在!”青山扯出一个笑:“是啊,刚退。
”“我跟你说,这房车旅行啊,就得两口子同心协力!你看我跟我家那口子,
吵吵闹闹一辈子,现在出来了,反而谁也离不开谁了!路上有个刮蹭,水箱堵了,
电路跳闸了,那都得一起想办法!这才是老伴儿的意义!”青山听着,
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目光飘忽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那大哥还在热情输出:“……感情啊,就跟这老车一样,得常开常保养!不能老放着积灰!
你看你们多好,趁还能动,出来走走,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扔路上,多好!
”陈芝麻烂谷子……我捏紧了手里的风铃。那大哥又说了几句,拍拍青山的肩膀,
回自己车上去了。青山站在原地,没动。我走过去。他转过身,看到我手里的风铃,
愣了一下。“买了什么?”“风铃。”我声音平平,“挂车上吧。”我把风铃递给他。
他接过去,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些冰凉的石头。“晚晚……”“我饿了。”我打断他,
“去镇上吃点东西吧。”古镇的餐馆大多依山而建,我们选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
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几样当地特色菜。等菜的时候,又是沉默。隔壁桌坐着一对年轻情侣,
卿卿我我,互相喂菜,笑声清脆。看得人刺眼。菜上来了。一道腊肉炒山笋,一道清炒野菜,
一道菌菇汤。青山拿起筷子,习惯性地把腊肉片里肥瘦相间、烤得焦香的部分,夹到我碗里。
这个动作,他做了几十年。我盯着碗里那块油亮的腊肉。以前觉得是体贴。
现在只觉得……虚伪。他是不是每次给我夹菜的时候,心里都在想着那份协议?我拿起筷子,
默默地把那块肉拨到了一边。夹了一筷子寡淡的野菜,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青山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我碗边被嫌弃的腊肉,眼神黯了下去。一顿饭,
吃得如同嚼蜡。结账出来,天已经擦黑。古镇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红灯笼。沿着石板路往回走。
溪水在脚下潺潺流过。夜风吹来,带着山间的凉意。我们一前一后,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晚晚,”青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疲惫,“我们……谈谈吧。”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谈什么?”“谈……那份协议。”他走到我身侧,声音低沉,“我知道,它伤着你了。
”“伤?”我冷笑一声,“沈青山,我只是觉得……可笑。”“我们在一起三十多年了。
小溪都成家立业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也总该有相扶到老的义气吧?”“结果呢?”我转过身,看着他,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
“结果你告诉我,二十年前,你就准备撤退了?”“那我算什么?
那些年我拼死拼活撑着这个家,又算什么?一场笑话吗?”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
终于找到了出口。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尖锐。“不是的!晚晚!
”青山急切地辩解,声音也大了些,“我从来没觉得那是笑话!
那时候……那时候是真的觉得太难了!太难了!”“你每天累得倒头就睡,
跟我说话都没力气。妈躺在医院里,天天要钱,单位那边又……又看不到希望。
”“我看着你那么累,看着你瘦得脱形,我心里……我心里揪着疼!可我又没用!
我帮不上大忙!”“我就……我就钻了牛角尖……觉得是不是我拖累了你?是不是没有我,
没有我们这个家,你能轻松点?”他喘着气,语无伦次。“我**!我糊涂!
我写了那鬼东西!可我签完自己名字,看着旁边空着的地方……”他顿住了,声音哽得厉害。
“我就……我就下不了手了。晚晚,我舍不得。”“我把它塞进那个破盒子最底下,想着,
熬吧,熬过去就好了。后来……后来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妈走了,小溪也大了,
我工作也顺了……我就真的……真的把它忘了。”“要不是收拾房车东西,
翻出那个旧盒子……我……”他痛苦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晚晚,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我**。你要是恨我,怨我,我都认。”“可……可这趟出来,
我是真心的。我就想……就想跟你好好过剩下的日子,把以前亏欠你的,
都补上……”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痛楚,有悔恨,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山风吹过,
带着刺骨的凉。溪水哗哗地流。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我看着他痛苦的脸。
听着他迟来了二十年的剖白。心里那片冰冷的荒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细缝。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补上?”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倦意,
“青山,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这山里的溪水,流过去了,
就再也回不来了。”“那份协议,就是证明。”“证明在最难的时候,
你选择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而我,没有。”说完,我不再看他,
转身朝营地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身后,没有跟来的脚步声。只有山风呜咽。回到房车。
那串五彩的风铃挂在车门旁,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孤单的叮**。我拉上窗帘,
隔绝了外面的夜色。躺在狭窄的床上。睁着眼,望着车顶。很累。身体累。心更累。
他那些话,是真的吗?或许是真的。二十年前的困境,确实能压垮人。他的动摇,他的懦弱,
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可是,理解,不等于接受。那道裂痕,已经在那里了。
被时间覆盖,被日常掩埋。如今被粗暴地撕开。鲜血淋漓。还能愈合吗?我不知道。
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大亮。青山不在车上。
桌板上放着一碗还温热的粥,一个剥好的煮鸡蛋,一小碟榨菜。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晚晚,
我去镇上买点补给,顺便看看车胎,昨天好像有点慢撒气。你醒了先吃点东西。
——青山”字迹有些潦草。我看着那简单的早餐。心里五味杂陈。洗漱完,没什么胃口,
但还是坐下,慢慢喝那碗粥。米粒软糯,温度刚好。是我喜欢的稠度。刚吃完,收拾好碗筷。
手机响了。是女儿沈溪的视频请求。我调整了一下表情,接通。“妈!早上好!
”沈溪活力十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酒店房间,“你们到地方了吗?古镇怎么样?
好玩吗?”“到了,挺安静的。”我尽量让语气轻松点。“我爸呢?又忙活他那破车去了?
”沈溪笑嘻嘻地问。“嗯,去镇上买东西了。”“哦。”沈溪点点头,随即敏锐地眯起眼,
“妈,你眼睛怎么有点肿?昨晚没睡好?还是……跟我爸吵架了?”这孩子,眼睛太毒。
“没有,可能有点水土不服。”我搪塞道。“得了吧,水土不服眼睛肿?”沈溪显然不信,
“妈,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爸又犯轴了?还是你俩因为啥鸡毛蒜皮的事儿杠上了?
”她凑近屏幕,压低声音:“我跟你说,男人啊,不管多大年纪,有时候就跟小孩似的,
得哄!当然,原则性问题不能惯着!我爸犯啥原则性错误了?”我看着女儿关切又八卦的脸。
心里那点憋屈和苦涩,翻涌得更厉害。“小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你爸他……二十年前,曾经想过……”话到嘴边,
却像被什么堵住。“曾经想过什么?”沈溪追问,表情严肃起来,“妈,你别吓我啊?
我爸……他外面有人了?”“不是!”我立刻否认,随即苦笑,“比那个……可能更糟。
”“到底怎么了?”沈溪急了。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屏幕里女儿焦急的脸。
压在心里一天一夜的巨石,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稍微分担的人。
“我在收拾房车的时候……发现了一份文件。
”“二十年前……你爸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屏幕那边。沈溪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足足沉默了有十几秒。“什……什么?
”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二十年前?离婚……协议?”“嗯。
”我艰难地点点头。“我爸……签了字?”她追问,声音拔高。“签了。”“那……你的呢?
”“我没签。他……根本没给我看过。”沈溪又沉默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愤怒,
慢慢变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困惑和思索的神情。她皱着眉,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屏幕边缘。“二十年前……我刚上小学吧?”她像是在问我,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对。”“那时候……奶奶是不是病得很重?”“嗯,住院住了大半年。
”“我记得……你那时候特别瘦,脾气也不好,总跟我爸吵架……”沈溪努力回忆着,
眼神飘远,“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好像……看见我爸在阳台抽烟,
抽了好久……还……哭了?”我心里猛地一揪。青山……哭了?那个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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