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温柔

---冷雨像细密的灰针，扎在陈末**的后颈上。她缩了缩脖子，

劣质合成纤维外套的领口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粗粝的痛痒。

脚下是老家那条烂熟于心的泥巴路，被连日阴雨泡发了，

每一步都黏腻地吮吸着她的旧帆布鞋，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厌烦的声响。

虽然已经2045年但是这里已然像被废弃的垃圾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潮腐气，

混合着远处焚烧垃圾特有的、塑料焦糊的刺鼻味道。她刚从那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城市回来，

带着失业通知单和银行卡里仅剩的、寒酸得可笑的数字。世界像被抽干了所有鲜活的颜色，

只剩下眼前这片灰蒙蒙、湿漉漉、死气沉沉的乡村。手机屏幕是唯一的亮色。她解锁，

指尖划过置顶对话框。辰光：末末，到家了吧？别太难过，工作总会有的。陈末：嗯，

到了。雨好大。辰光：抱抱我的宝贝。真想立刻飞到你身边，替你挡掉所有风雨。

[拥抱表情]她嘴角牵动一下，冻僵的肌肉试图回暖。点开另一个置顶。陈末：回来了，

老家还是老样子，霉味重得能熏死人。[雨景照片]林薇：啊啊啊抱抱末宝！

霉味怕什么，姐在呢！快说说有啥新鲜事没？对了！说到潮湿发霉，

强烈安利你试试“净界”除湿防霉凝胶！[商品链接]超好用！放衣柜里一小盒，

衣服再也不会有那股子霉味！信薇姐，得永生！[偷笑.jpg]快去买！

陈末：嗯呢对了，我都到村里了要去你家看下你爸妈嘛林薇：不用啦，我也不在家，

今年年末我可能回去一下，

我和我爸妈一直在联系呢陈末盯着“林薇”发来的链接和夸张表情。林薇。

小学时一起滚泥巴的同村玩伴。后来她去市里读高中，联系就断了。三年前，

林薇的头像突然在社交平台上重新亮起，热情地找她叙旧。这份失而复得的旧谊，

曾是她灰暗城市生活里意外的暖色。**指尖的暖意消散，只剩屏幕的冰冷。她关掉，

走向村口小卖部。村口那间熟悉的小卖部像个昏昏欲睡的灰盒子，

门口那盏接触不良的旧灯管滋啦作响，光线忽明忽灭。陈末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廉价烟草、过期点心和灰尘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她只想买包最便宜的压缩饼干。

就在她低头掏那几张皱巴巴零钱时，眼角余光扫过柜台角落。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

微微佝偻着，在货架底层翻找着什么。那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连帽衫，

帽子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只露出一点紧绷的下颌线。身形瘦削，带着一种奇怪的紧绷感。

陈末的动作顿住了。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撞了一下胸腔。这背影……这肩颈的线条，

这微微侧头时下颌绷紧的角度……像一把冰冷的钥匙，

“咔哒”一声捅开了她记忆里某个尘封的盒子。陈全。那个在闪耀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名字。

那个占据了她手机相册大半壁江山、歌声曾是她无数个灰暗日子唯一慰藉的人。荒谬！

她立刻在心里嗤笑自己。陈全此刻应该穿着高定礼服，在某个金碧辉煌的演播厅里，

被聚光灯和尖叫包围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鸟不拉屎、连网络信号都时断时续的破地方？

肯定是连日阴雨加上失业打击，脑子都发霉了。她用力甩甩头，

像是要把这个可笑的念头连同发梢的雨水一起甩掉，抓起饼干，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卖部那令人窒息的霉味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影。身后，

那个灰色背影依旧专注地对着货架底层，毫无察觉。然而，

那抹灰色背影如同在她视网膜上烙下的印记，挥之不去。

弃的公用电话亭（那里是村里唯一信号稍强的地方）给“辰光”发完每日必有的早安语音后，

返回时，她再次瞥见了那个身影。这次是在通往村后矮山的泥泞小径上，

他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依旧裹着那件灰扑扑的连帽衫，

背影在灰暗天幕下显得伶仃而警惕，像个随时准备缩回壳里的软体动物。第三天，是傍晚。

陈末站在自家老屋漏雨的屋檐下，望着阴沉的天色发呆。视线无意扫过对面山坡。

半山腰那栋孤零零、几乎快要被疯长的荒草和藤蔓吞没的破败老屋前，

那个灰色身影正佝偻着腰，费力地劈着柴火。动作笨拙，甚至带着点虚浮。

高高扬起的柴刀劈下时，

那身影有个习惯性的、极其微小的停顿和侧头角度——像极了陈全每次演唱会**前，

站在升降台上微微侧首，迎接山呼海啸前的那个标志性姿态！这次，

陈末无法再用巧合来欺骗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一股混杂着巨大荒谬感和强烈好奇的热流冲上头顶。

她甚至忘了屋檐滴下的冰冷雨水正砸在肩头。冲动压倒了理智。她像着了魔，

悄无声息地溜出院子，踩着湿滑的泥径，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向山坡上那栋摇摇欲坠的老屋。

雨丝更密了，冰冷地钻进衣领。老屋腐朽的木窗棂布满蛛网般的裂缝，

糊窗的旧报纸早已发黄破烂。她屏住呼吸，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小心翼翼地将脸贴近一道稍宽的缝隙。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屋内的轮廓。家徒四壁。

角落里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廉价编织袋。那个灰色的身影背对着窗户，

正弯腰在墙角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炉子上鼓捣着什么，锅里升腾起稀薄的热气。他脱下帽子，

随手扔在旁边的破木箱上。陈末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叫冲破喉咙。

凌乱的头发，憔悴蜡黄的脸色，深陷的眼窝……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眉骨的走向，

那鼻梁的线条……剥落了舞台的油彩和强光，如同被岁月和失意粗暴打磨过的粗坯，

却依旧清晰地指向一个名字——陈全！“谁？！”一声沙哑而惊惶的低吼从屋内炸响。

陈全猛地转过身，浑浊的眼睛如同受惊的野兽，精准地捕捉到窗缝外那双窥视的眼睛。

陈末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的污水弄脏了裤腿。

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拉开，带着腐朽木头的**。陈全堵在门口，

高大的身形因为瘦削更显压迫，脸上混杂着惊怒、恐惧和一丝被戳破的狼狈。

他死死盯着泥水里狼狈不堪的陈末，眼神像冰冷的刀子。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滚进来！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

陈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那间散发着霉味、灰尘味和劣质食物气味的屋子。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陈全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了两步，猛地停住，

转身死死盯着她，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拍够了？数据采集员？

”嘴角扯出冰冷弧度，“‘星耀’还是‘幻象’派来的？

想榨干我这残骸最后一点‘生物特征’喂电子宠物？

”“不…我不是…”陈末背抵冰冷土墙，声音抖得不成调。荒谬感与求生欲碰撞。

她猛地举起老旧通讯器，屏幕亮起，摄像头对准陈全惊怒的脸。“别动！”声音尖锐决绝，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真相！现在！不然…我就把这坐标，连着你这张和陈全一样的的脸，

上传网络！曝光你”陈全僵住。死盯摄像头，又看向陈末的眼睛。

蓝色冷光在他脸上切割硬朗阴影。喉结滚动，似乎他很害怕曝光这件事。空气凝固，

只剩应急灯管垂死的蜂鸣。几秒后，紧绷的肩膀垮塌。一声干涩如金属摩擦的短笑。

“哈…”他跌坐破木椅，吱嘎作响。眼神空洞望天花板，声音如废弃管道回响：“你赢了。

陈全的情绪像泄洪般冲了出来。他颓然跌坐在一张吱嘎作响的破木椅上，双手用力地搓着脸，

声音闷在掌心里，疲惫不堪，却又带着一种倾诉的绝望：“我才是陈全本人，

但是因为刚出道脾气臭，耍大牌，唱功烂，演技浮夸……黑料满天飞，粉丝跑得比兔子还快。

公司？他们早就放弃我了！但他们舍不得‘陈全’这个名字最后那点剩余价值！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闪烁着一种奇异又疯狂的光，“他们买断了！

买断了我这张脸，我这个人过去和未来所有的形象！懂吗？

、网络上、广告牌上那个光鲜亮丽、唱跳俱佳、温柔体贴的‘陈全’……是他妈的一个AI！

一个输入了海量数据、完美无瑕、永不疲倦、永不抱怨的电子幽灵！”他神经质地笑起来，

笑声在空荡破败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瘆人：“我呢？我本人？合约里写了，

只要那个AI‘陈全’还活跃在银幕上一天，我本人就不能再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

不能登台，不能直播，甚至不能在任何有监控的地方露脸！我他妈‘死’了！明白吗？

死得透透的！钱？早他妈被我挥霍光了！

不躲到这鸟不拉屎、连个像样摄像头都没有的鬼地方，我能去哪儿？！

”陈末靠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土墙上，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面。

偶像的光环在她心中轰然坍塌，碎片四溅。原来那些闪耀的光芒，那些深情的歌声，

那些完美的笑容，全是冰冷代码编织的幻象。她赖以汲取慰藉的星光，

小说《真实的温柔》 真实的温柔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