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沈素问顾昭 作者:木木木榕易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5-07-01 15:08:01
1冷宫囚妃隆冬的帝京,铅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在琉璃殿宇之上。细碎的雪粉无声飘洒,
为朱红宫墙覆上一层薄而了无生气的白。空气里,深宫内苑经年不散的沉水香,
甜腻中透着腐朽,与太医院方向飘来的清苦凛冽药香无声撕扯,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沈素问便在这片死寂的灰白中被推搡前行。粗粝的赭色囚衣摩擦着皮肤,
腕间铁链随着步伐发出单调冰冷的哗啦声,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磨破的皮肉,
带来钻心的刺痛。她佝偻着背,视线低垂,只看到自己沾满泥污、冻得通红的赤足,
在冰冷宫砖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湿印。押送内侍手中细长的鞭梢偶尔甩过,
在她背上留下**辣的灼痕。“磨蹭什么!快些!”内侍尖利的嗓音如同钝刀刮骨。
沈素问将头埋得更低,脚步踉跄加快。五年。整整五年,她在这金丝牢笼中活得像个幽魂,
呼吸着最馥郁的香气,胸腔却塞满冰冷的铅块。如今,连这层虚妄的华服也被剥去,
如同废弃的抹布,被丢向她最不敢奢望又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哐当——”沉重的太医院门被粗暴推开。一股浓郁、层次分明的药气如同汹涌浪潮,
猛地将她淹没。这味道深入骨髓,带着尘封的、令人心悸的暖意,
几乎要将她冻僵的躯壳融化。她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苦涩又生机勃勃的药香直冲肺腑,
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门内光线充足,
高耸的药柜如同沉默巨人矗立。几名穿青色官袍的医官学徒围在长桌前分拣药材,低语交谈。
门开的动静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惊诧、好奇、鄙夷的目光,如同无数细密的针,
齐刷刷扎在沈素问身上。押送内侍清了清嗓子,拔高音调,带着刻意的讨好:“顾院判,
人给您送来了!陛下口谕,这前朝的废妃,贬为医奴,归您太医院处置,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废妃”、“医奴”、“处置”……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尖。
沈素问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抑住身体的颤抖。她没有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一道冰寒刺骨、淬着毒恨的目光,从某个方向精准穿透过来,将她钉在原地。死寂。
太医院内落针可闻,只有药炉炭火偶尔的哔剥声,和她擂鼓般的心跳。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终于划破凝滞的空气。那声音不高,却似淬冰的薄刃,
轻易割开沉寂。沈素问的心脏骤然缩紧。那声音,纵隔千山万水,五年生离死别,
她依旧能在一瞬间辨认。她猛地抬起了头。几步之外,药柜投下的阴影边缘,立着一个男人。
玄青色御医官袍衬得身形挺拔孤峭。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垂着眼睑,
专注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手掌骨节分明,修长而稳定,
此刻却紧紧攥着一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极其精致、纯金打造的玲珑药箱。
那是她曾最珍爱、后成心口最痛伤疤的物件。阳光穿过高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曾经温润如玉的眉眼,如今只剩下刀削斧凿般的冷硬线条。薄唇紧抿成毫无弧度的直线,
下颌绷紧。五年岁月,将记忆中温和清朗的顾昭,彻底打磨成眼前这尊散发寒气的顾院判。
“处置?”顾昭缓缓抬起眼。深潭般的眼眸中,昔日的温柔笑意荡然无存,
只剩死寂的冰寒与毫不掩饰的尖锐嘲讽。他的视线如同两道冰锥,缓慢地、带着凌迟的力度,
扫过沈素问枯槁的发髻、苍白憔悴的面颊、刺眼的赭衣囚服,
最终定格在她腕间沉重的镣铐上。“一个医奴罢了。”薄唇微启,声音不高,
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殿宇,“何须劳烦陛下特意下旨?太医院缺的是能识药、懂脉、救人的手,
不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极尽刻薄的弧度,
“……不缺这等攀附高枝、一朝失势便如落毛凤凰的‘贵人’。
”“攀附高枝”……“落毛凤凰”……沈素问一阵眩晕,眼前发黑。那撕心裂肺的抉择,
无数日夜的煎熬,在他冰冷刻毒的话语前,瞬间被碾得粉碎,哽在喉间,令她窒息。“不过,
”顾昭话锋陡转,语气变得古怪而平静。他缓缓抬起握着金药箱的手,举至眼前,
目光像审视陌生之物般冰冷玩味。“既然送来了,总该有个安置。”修长的手指,
以近乎残忍的缓慢,摩挲着药箱上繁复的缠枝莲纹。
曾经被他亲手雕琢得光可鉴人的纯金表面,此刻在他指尖下,恍若废铁。“太医院规矩森严,
非清源正本之物,不入药柜。”他慢条斯理,每个字都敲在沈素问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尤其是我顾昭的药房,自有铁律。”他的目光再次撞上沈素问的眼睛,一片冻结的荒原。
“我顾昭,立誓有三不医。”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一不医忘恩负义之徒!
二不医贪生怕死之辈!”他停顿一瞬,冰寒视线锁住沈素问惨白的脸,
唇角勾起近乎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三不医——后宫之人!”“后宫之人”四字,
如同惊雷炸响!沈素问浑身剧震,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被瞬间抽空。这冰冷的宣告,
将他五年积攒的所有怨毒恨意,凝成最锋利的一击,洞穿她千疮百孔的心脏。
就在这死寂窒息的瞬间,顾昭握箱的手猛地扬起!“哐啷——!!!”一声刺耳欲聋的爆响,
撕裂了凝滞的空气!那曾承载少年情热、被视若珍宝的纯金小药箱,被他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砸向坚硬冰冷的青砖地!箱体在巨力下瞬间扭曲变形,箱盖与箱身彻底崩离!
镶嵌的细小珍珠、玛瑙碎片如同受惊的萤火,猛地迸射四溅,在光洁地面弹跳滚动,
发出细碎哀鸣,最终滚落尘埃。箱内早已干枯的陈年药草残渣,如同黑色的枯叶蝶,
纷纷扬扬散落一地,散发出陈腐绝望的气息。时间凝固。
所有人被这充满毁灭意味的举动惊得呆若木鸡。学徒们惊恐缩颈。押送内侍僵在原地,
讨好的笑容凝固成滑稽的惊恐。沈素问只觉颅腔内轰鸣一片。
她怔怔看着地上扭曲的金色残骸,看着散落的枯草与珍珠碎片——它们像极了她过往的一切,
被砸得粉碎,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供人践踏。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心底窜起,席卷全身,
比铁链磨破皮肉痛上千百倍。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力将悲鸣与泪水堵在喉间。不能哭。
这是她仅存的、最后一点可怜自尊。顾昭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他垂眼看着地上狼藉,
脸上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许久,才缓缓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沈素问身上,如同看一堆秽物。
“看清了?”声音恢复了冷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的药房,容不下这等物事,
也容不下你这等人。”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径直转身,
对旁边吓傻的学徒冷声吩咐:“带她去后院杂役房。日后,太医院最脏最累的活计,都归她。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是…是,院判大人!”学徒慌忙应声,
小心绕过地上刺眼的残骸,走到沈素问身边,声音带着同情与畏惧,“……跟我来吧。
”沈素问的身体僵硬如木。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扭曲的金色碎片——那曾是她少女时代最璀璨的梦。然后,
死死攥紧冰冷的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尖锐刺痛,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沉水香、药香与尘埃的冰冷空气,艰难挪动灌铅般的双腿,
拖着沉重铁链,一步,一步,踉跄地跟着学徒,朝向后院那扇低矮阴暗的角门走去。
冰冷的铁链拖过地面,哗啦哗啦,如同她破碎的心跳,在空旷大殿留下最后一点回响,
终被药炉的哔剥声和顾昭冷硬的背影吞噬。他依旧背对着她离去的身影,如同一尊石像,
只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2医奴血泪太医院后院的杂役房,低矮阴暗,
终年弥漫着洗不掉的潮湿霉味与劣质皂角气息。沈素问的日子,被碾碎成最卑微的尘埃。
劈柴。沉重的斧头每一次抡起落下,都震得双臂发麻,虎口早已磨破,
渗出的血丝凝固成暗红痂块,又被新的力量撕裂。寒冬腊月,井水刺骨,
她需清洗堆积如山的药罐、铜臼、沾满药渍的布巾。双手长时间浸泡在冰水里,红肿、开裂,
布满了细密血口,每一次浸入都带来钻心刺痛。倾倒夜香,那污秽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搬运沉重的药材麻包,压得瘦弱脊背几欲折断。顾昭的“关照”无处不在。学徒们得了暗示,
目光总带着轻蔑与驱不散的寒意。稍有差池,哪怕水溅出盆外几滴,
立刻便有严厉斥责劈头砸下,有时甚至伴随着戒尺的抽打。
她成了整个太医院底层最卑微的活靶子。偶尔,穿过庭院时,
会在回廊尽头或药圃角落猝不及防撞见那玄青色身影。顾昭总是目不斜视,
仿佛她只是一缕碍眼的尘埃。然而沈素问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次擦肩,
那道冰锥般的目光都会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带着刻骨恨意与一丝无法理解的深沉,
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她遍体生寒。她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脚步更快,努力缩小存在。
夜深人静,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听着角落老鼠窸窣爬行,
沈素问望着窗外被高墙切割的灰蒙天空。五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雨夜,撞入脑海。
也是这般寒意刺骨。瓢泼大雨砸在青石板上。顾昭浑身湿透闯进她家小院,眼睛却亮得惊人,
献宝般捧出那纯金玲珑药箱,箱底是他刚刻下的誓言——“宁负天下,不负素问”。
他眉眼间的笑意与期盼,像灼热的炭火。然而,仅几个时辰后,父亲绝望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族中牵涉漕粮沉船大案,叔伯下狱论死,阖族危在旦夕。唯一的生路,
是宫里大太监递来的话——新晋的沈才人“病重”,急需通晓医理的女子入宫“侍疾”,
若能得贵人青睐,或可救沈家于水火。入宫“侍疾”?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谁都知道,
踏入宫门,成为天子女人,便是唯一命运。一边是顾昭滚烫的誓言与触手可及的平凡幸福,
一边是父亲一夜愁白的鬓角与阖族上百条性命。那抉择如同钝刀割肉。最终,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黎明前,她颤抖着手,最后一次抚摸那冰冷却滚烫的金药箱,
将它塞进箱笼深处,然后,
头也不回地踏入了停在沈府后门、象征无上荣宠也是无尽牢笼的宫轿。泪水无声滑落,
浸湿冰冷枕席。她死死咬住被角。五年宫闱,她活得如履薄冰,从未真正属于那里,
却也永远失去了归途。如今这低贱医奴的身份,这无处不在的羞辱与恨意,便是代价吗?
心口像是被那只砸碎的金药箱剜去一块,只剩下空洞,灌着冷风。
3生死抉择日子在沉重劳役与无声煎熬中缓慢爬行,直至一个不祥的黄昏。
天际残阳如凝固的血,沉沉坠落在宫墙之后。太医院内刚点起灯烛,昏黄光晕摇曳不定。
沉闷的暮鼓一声声撞击着宫城砖石。骤然,一阵凄厉、充满无尽恐惧的哭喊声,
撕裂了黄昏的宁静!“来人啊!救命!丽妃娘娘……娘娘不好了!血!好多血啊!
”一个披头散发、裙摆沾满暗红血迹的宫女,连滚爬爬冲进太医院大门,
在昏黄灯光下形如鬼魅。“娘娘……娘娘难产!稳婆说……说胎位横着……卡住了!
血止不住啊!太医!快叫太医!求求你们!”宫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整个太医院瞬间炸锅!学徒们惊慌失措,药杵药秤哐当落地。
当值御医脸色煞白,互相交换着惊惧退缩的眼神。丽妃是新帝登基后最得宠的妃子,
这一胎更是陛下登基第一子!稍有差池,人头落地,祸及九族!“顾院判!顾院判呢?!
”年长御医声音变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顾昭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回廊尽头。
步履比平日快了几分,玄青官袍在昏光下显得沉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眉峰紧蹙,
眼中是医者面对危重病患的凝重。“怎么回事?说清楚!”声音低沉,带着压制混乱的力量。
宫女扑倒在地,
泣不成声:“娘娘午后发动……一直生不下来……稳婆没法子……刚才突然大出血!止不住!
稳婆说胎位不正……怕是……”她绝望磕头,“顾院判!求您!救救娘娘!
陛下……陛下震怒啊!”顾昭眉头锁得更紧。难产,横位嵌顿,血崩!妇人生产最凶险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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