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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不娶之恩

感谢你不娶之恩

主角:沈知意萧珩顾明渊 作者:玖玖不忘析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5-07-01 15:17:39

父亲被下狱那日,顾明渊踏着满地狼藉来退婚。  他丢下一袋银子:“沈家已败,

你配不上顾家宗妇之位。”  我在破庙栖身时,救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伤愈后替我安顿好一切:“姑娘想要什么报答?”“只求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

”后来我成了侯府琴师,宴席上顾明渊盯着我失手打翻酒杯。

新晋靖北侯萧珩当众执起我的手:“忘了说,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夫人。”顾明渊拔剑刺来时,

我挡在萧珩身前。血染透衣襟那刻,

听见他颤抖的嘶吼:“你当年退婚时……可没这般疯啊……”---雨,

像天幕豁开了巨大的口子,倾盆而下,无休无止。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

碎裂成浑浊的水花,发出令人心头发沉的闷响。夜色浓稠如墨,

却被一道道骤然撕裂黑暗的火把映得支离破碎。“砰——!”沈府沉重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碎裂的木屑在火光中飞溅。沉重的皮靴踏着积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蛮横地涌入这座曾经煊赫的门庭。

胄摩擦的冰冷金属声、粗暴的呵斥声、女眷压抑不住的惊恐啜泣……瞬间淹没了淅沥的雨声,

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绝望之网。沈知意蜷缩在母亲卧房那张沉重的紫檀雕花拔步床深处,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厚重的锦帐隔开了大部分光亮,

只余下缝隙里透入的、摇曳不定的昏黄光影,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惊惶不定的阴影。

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压住喉咙里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尖锐的疼痛让她在铺天盖地的恐惧中抓住一丝清醒。“老爷!你们放开老爷!

”母亲凄厉的哭喊声穿透雨幕和嘈杂,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沈知意的耳膜。

“沈大人,得罪了!奉旨查抄沈府,拿问主犯沈崇文!”一个粗嘎的声音盖过了母亲的哭喊,

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透过床帐那细微的缝隙,沈知意看到父亲的身影。

他穿着素白的中衣,背影在火光中显得异常单薄,平日挺直的脊梁此刻竟微微佝偻着。

两个如狼似虎的官兵粗暴地扭住他的双臂,沉重的铁链“哗啦”一声,

套上了他那双曾执笔批阅奏章、也曾温柔抚摸过她头顶的手腕。父亲没有挣扎,

只是在那铁链冰冷的声响里,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艰难地转过头,

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准确地投向女儿藏身的拔步床方向。那一眼,像沉入水底的巨石,

带着无尽的担忧、沉重的嘱托和无言的诀别,重重地压在了沈知意的心口,

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捂住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也模糊了父亲最后消失在雨幕中的、被火光拉长的身影。……三天。

沈府朱漆大门上那两道狰狞的封条,像两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萧瑟的风中微微颤动。

门前的石狮子,曾经威风凛凛地守卫着门庭,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空洞的眼窝里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和落叶,显出几分破败的颓唐。

曾经宾客盈门、笑语喧阗的庭院,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名贵的花木被践踏得东倒西歪,

枝叶零落,沾满泥泞。

兵翻检留下的杂物——破碎的瓷瓶、撕裂的字画、倾倒的桌椅……如同被风暴席卷后的残骸,

凌乱地铺满一地。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后的土腥气、家具木头断裂的朽味,

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绝望的冰冷气息。沈知意抱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

站在前院空旷的、满是泥水的地上。包袱里是她和母亲仅存的几件旧衣,

以及母亲趁乱塞给她的一支素银簪子和几块碎银。寒风卷着雨后的湿冷,

刀子般刮过她单薄的衣衫。她看着这片承载了她全部温暖记忆的废墟,眼神空洞,

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母亲在父亲被带走当夜就吐血病倒,缠绵病榻数日,

终究没能撑过这场骤然而至的寒冬,在一个同样冰冷彻骨的黎明前咽了气。偌大的沈家,

一夜之间,只剩她一人。车轮碾过湿漉漉石板路的辘辘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一辆由两匹健硕青骢马拉着的、车壁镶嵌着云纹雕饰的华丽马车,

稳稳地停在了沈府被封的大门前。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掀开。顾明渊。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缎直裰,外罩玄色狐裘大氅,墨玉冠束发,

通身透着世家公子的矜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踩着仆役及时放下的脚凳,

动作优雅地下了车,靴底踏在布满泥泞和水洼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顾明渊的目光,越过那两扇贴着封条的朱门,

落在了庭院深处那个抱着小包袱、形单影只的身影上。他缓步走进这片狼藉,步履从容,

与周遭的破败显得格格不入,狐裘下摆拂过倾倒的花盆碎片,未沾丝毫尘埃。

他在沈知意面前三步处站定。那双曾经蕴着温和笑意、凝视她时总带着几分欣赏的桃花眼,

此刻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冰冷漠然,如同在打量一件失了价值的旧物。“沈姑娘。

”他的声音清朗依旧,却像淬了冰,听不出半分暖意。沈知意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一片浓重的青影,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地望过来,

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所有的悲恸和脆弱都死死封存。顾明渊对上那双眼睛,

心头莫名地微微一滞,但随即被一种更强大的、名为现实利益的考量压了下去。

他朝身后的小厮略一颔首。小厮立刻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绣着顾府徽记的靛青色锦袋,

毫不客气地放在了沈知意脚边一个翻倒的石墩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沈家已败。

”顾明渊的语调平稳无波,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沈知意,“树倒猢狲散,

墙倒众人推。你我两家的婚约,本属高攀。如今时移世易,沈姑娘当有自知之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脚边那个代表着“施舍”的锦袋,

再看向她洗得发白的旧衣和抱着的小包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他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配不上顾家宗妇之位。”“拿着这些银子,寻个安身之所,好自为之吧。”说完,

他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转身,玄色狐裘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径直走向那辆等候的华丽马车。沈知意站在原地,

身体僵硬得如同院中那棵被雷劈焦的老槐树。寒风吹动她散乱的鬓发,刮在脸上生疼。

脚边的锦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巨大的屈辱。她没有去看那袋子,

也没有去看顾明渊决绝的背影。她的目光越过倾倒的门柱,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上,

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沉入一片冰冷死寂的漆黑。

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的旧伤,鲜血渗出,染红了包袱皮的一角,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那辆马车载着顾明渊和那句斩断过往的冰冷宣判,辘辘远去,

碾过积水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只留下满院狼藉和一个被彻底遗弃在寒冬里的孤影。

城西荒废多年的山神庙,早已断了香火,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目疮痍。神像金漆剥落,

露出里面灰暗的泥胎,半边身子塌陷,空洞的眼窝漠然注视着下方尘世的悲苦。

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从破洞处肆无忌惮地灌入,

卷起地上厚厚的陈年积尘和枯草败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味、霉烂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破败与死亡的冰冷气息。

沈知意蜷缩在神像背后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身下铺着薄薄一层从包袱里拿出的旧衣,

却丝毫挡不住地面沁骨的寒意。她紧紧抱着那个蓝布包袱,

仿佛那是她与过往世界唯一的联系。寒冷像无数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刺穿她单薄的衣衫,

钻入骨髓。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从顾府小厮丢下的那个锦袋里倒出的几块碎银,此刻冰冷地硌在她的手心,

如同顾明渊最后那轻蔑的眼神。时间在死寂和寒冷中流逝得异常缓慢。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不同于风声的细微响动,夹杂在呼啸的北风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是……痛苦的**?

压抑而沉重,像是从喉咙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沈知意猛地一惊,几乎冻僵的神经骤然绷紧。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声音是从破庙另一侧、靠近那扇歪斜欲倒的后门方向传来的。

是受伤的野兽?还是……人?恐惧本能地攫住了她。这荒郊野岭的破庙,深更半夜,

任何一点陌生的响动都足以致命。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缩得更紧,

恨不得嵌进冰冷的神像泥胎里,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那**声却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痛苦,带着濒死的绝望气息,顽强地钻进她的耳朵。一声又一声,

沉重地敲打着她仅存的良知。“呃……嗬……”最终,

那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血沫里呛出来的痛哼,像一根针,

刺破了她因寒冷和绝望而筑起的硬壳。她不能见死不救。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

…活下去……但……但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沈知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

寒意刺得肺腑生疼。她扶着冰冷粗糙的神像泥胎,艰难地站起身。

双腿因久坐和寒冷而麻木僵硬,每挪动一步都如同踩在针尖上。她小心翼翼地,

循着那断断续续的痛苦声音,绕过倾倒的供桌和散落的瓦砾,朝着后门的方向挪去。

后门早已朽坏,斜斜地倚在门框上,露出的缝隙灌进更多的风雪。

借着从破洞屋顶漏下的、惨淡的月光和积雪的反光,沈知意看清了角落里的景象。

一个高大的男人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

此刻却几乎被大片的暗红色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他的脸上也沾满了污泥和血渍,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

猛地朝她望了过来!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濒死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杀伐之气,

瞬间锁定了沈知意。尽管虚弱不堪,那眼神中蕴含的威压和寒意,竟让沈知意浑身一僵,

血液都仿佛要凝固。她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她流露出任何一丝威胁,这男人即便只剩一口气,

也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沈知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狂跳。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缓缓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

用尽可能平稳、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声音低语:“别怕……我……我没有恶意。

你伤得很重……”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她空着的手和苍白惊惶的脸上来回逡巡,

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但那浓重的戒备并未完全散去。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沈知意这才敢靠近。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作呕。她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线,

颤抖着手去检查他的伤势。深色劲装被利器撕裂多处,最严重的一处在侧腹,皮肉翻卷,

深可见骨,暗红的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肩头、手臂也有几道狰狞的伤口。

失血过多加上寒冷,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败。必须止血!

否则他撑不到天亮。沈知意慌乱地解开自己的包袱。里面除了旧衣,

只有母亲给的那支素银簪子和几块碎银,再无他物。她咬了咬牙,

扯下自己中衣相对干净的内衬,又费力地撕成布条。她将那几件旧衣也拿了出来,

一层层盖在男人身上,希望能稍微抵御一点风寒。做完这些,

她看着男人侧腹那道最深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母亲照顾受伤小丫头时的样子,

用布条紧紧缠绕上去,试图压迫止血。她的动作生涩笨拙,手指冻得不听使唤,

好几次碰到翻卷的皮肉,昏迷中的男人发出无意识的痛苦闷哼。庙外寒风呼啸,

卷着雪粒子敲打在破败的门窗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沈知意跪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守在这个气息奄奄的陌生男人身边,一遍遍更换被血浸透的布条,

用撕下的衣料沾着融化的血水,小心地擦拭他脸上和颈部的血污。

每一次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都让她心头一颤。长夜漫漫,

寒冷与疲惫如潮水般不断侵蚀着她。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身体也因寒冷和跪坐而麻木僵硬。有好几次,她几乎要栽倒在男人身上,

靠着狠狠掐自己手臂才勉强保持清醒。她不能睡,更不能让他死。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废墟里,

这个陌生男人沉重的呼吸声,竟成了支撑她熬下去的唯一理由。不知过了多久,

东方天际终于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艰难地驱散着浓稠的黑暗。沈知意疲惫地抬起头,

透过屋顶的破洞望向那抹灰白。也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初时还有些涣散,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迷茫。但很快,

锐利的光芒重新凝聚,如同沉睡的猛兽苏醒,

瞬间锁定了跪坐在他身旁、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沈知意。他的目光锐利如刀,

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缓缓扫过她冻得发青的脸、沾着血污和泥灰的破旧衣裙,

最后落在她因不断换布条而冻得红肿、甚至有些皲裂的手指上。沈知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是姑娘……救了我?”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

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却异常清晰沉稳。沈知意轻轻点了点头,

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男人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锐利的光芒似乎沉淀下去,

换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挣扎着想坐起身,牵动了伤口,眉头狠狠一蹙,闷哼出声。

“别动!”沈知意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她像被烫到般立刻缩回手,

低声道,“伤口很深,乱动会……会裂开。”男人依言不再挣扎,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沈知意无法解读的分量。他复又闭上眼,似乎在积蓄力量。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破庙里狼藉的景象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更加清晰,也更添凄凉。

当第一缕还算明亮的阳光从破洞斜射进来,落在神像剥落的金漆上时,男人再次睁开了眼。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比昨夜清明了许多,

那属于上位者的冷静和掌控力似乎也恢复了几分。“此地不宜久留。”他开口,

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追杀我的人,天亮后很可能会循迹找来。

”沈知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袱。男人看向她,

目光在她那张写满疲惫和惊惶的脸上停留片刻,沉声道:“姑娘救命之恩,

萧珩……没齿难忘。”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语气郑重。萧珩?沈知意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不知姑娘有何所求?”萧珩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

也带着一种承诺的意味,“金银?田宅?或是一个全新的身份?只要萧珩力所能及,

必为姑娘达成。”所求?沈知意抬起头,目光越过萧珩,望向庙门外。寒风卷着残雪,

打着旋儿掠过荒芜的野地。天大地大,何处是家?沈府已成废墟,母亲病逝,父亲生死未卜,

顾明渊那句“配不上顾家宗妇之位”如同魔咒,将她钉死在卑贱的泥泞里。她所求的,

从来就不多。她收回目光,看向萧珩,那双经历了巨大变故后显得异常沉静的眼眸里,

没有贪婪,没有算计,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荒芜,和一丝微弱的、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破败的山神庙里:“只求……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

”萧珩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审视。

他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却眼神沉静的少女,缓缓颔首:“好。

”仅仅一个时辰后,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到了破庙附近。

驾车的是一个精悍的中年汉子,眼神锐利,动作利落。他跳下车,快步走到萧珩身边,

看到主子的伤势,脸色剧变,却什么也没问,只低声道:“爷,属下来迟!”萧珩摆摆手,

示意他噤声,目光转向安静站在一旁的沈知意:“这是陈忠,可信之人。

他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行安顿。”他顿了顿,补充道,“姑娘放心,

答应你的‘屋檐’,萧某必不会食言。”沈知意抱着她的小包袱,默默对萧珩福了一礼,

没有多问一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暂时摆脱了露宿破庙、朝不保夕的命运,

但也彻底踏入了一个全然未知、吉凶难料的旋涡。

青布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行驶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最终停在京城西郊一处清幽的院落前。

院墙不高,爬满了枯藤,两扇黑漆木门紧闭,显得十分低调。陈忠上前叩门,

一个面容和善、穿着干净布衣的中年妇人开了门,看到陈忠,立刻恭敬地让开。“沈姑娘,

请。”陈忠侧身。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三间正房,窗明几净,

墙角种着几株耐寒的冬青,给这肃杀的冬日添了一抹生机。妇人自称张嫂,是这里的管事,

言语温和,手脚麻利,很快便引着沈知意进了东厢房。房间陈设简单,却样样俱全。

一张挂着素色帐子的床榻,铺着厚实干净的被褥;一张书案,

一把圈椅;窗下还有一个小小的炭盆,里面银炭烧得正旺,

融融暖意驱散了沈知意一路带来的寒气。“姑娘先歇着,热水和干净的衣物马上送来。

”张嫂说完,便退了出去,体贴地关上了房门。沈知意站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

抱着她那个沾满泥污的小包袱,一时竟有些恍惚。窗明几净,炭火温暖,

干净的被褥……这一切,与昨夜山神庙的刺骨寒风和绝望泥泞,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小院中那几株在寒风中依旧挺立的冬青,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沉静的眼底,微微起了一丝涟漪。张嫂送来了热水、干净的布衣,

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和几碟清淡小菜。沈知意默默梳洗,

换下那身沾满血污和泥泞的破旧衣裳。热粥下肚,一股久违的暖流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没有问萧珩的去向,也没有打听这院落的来历。她只是安静地待在东厢房里,

看书案上张嫂备好的几本旧书,或者望着窗外的冬青出神。张嫂每日准时送来三餐,

打扫房间,并不多话,只在偶尔交谈时,流露出对沈知意处境的隐隐同情和怜惜。

日子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然而,沈知意的心底,却并非全然的安宁。她常常在午夜梦回,

被抄家那夜的混乱、母亲临死前枯槁的面容、顾明渊冰冷的话语惊醒,冷汗涔涔。

父亲在狱中如何了?沈家的案子究竟如何了结?这些问题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萧珩自那日破庙一别,再无音讯。沈知意知道,自己只是他报恩路上随手安置的一个物件。

那处“遮风挡雨的屋檐”,或许就是他承诺的全部了。直到三天后的傍晚,

陈忠再次出现在小院。他的神色比上次更为恭敬。“沈姑娘,”陈忠拱手道,

“爷的伤势已稳定,特意吩咐属下前来,有几句话转告姑娘。”沈知意放下手中的书卷,

看向他。“爷说,沈家之事,牵连甚广,非一时可解。姑娘暂居于此,务必安心,外间诸事,

自有爷去周旋。”陈忠的语气很平稳,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爷还说,

姑娘所求虽简,但救命之恩,不可轻慢。他问姑娘,可愿习得一技之长,以傍身立世?

”沈知意微微一怔。一技之长?她自幼习琴,颇有天赋,父亲曾赞她指下清音可涤尘虑。

只是沈家骤变,这风雅之事早已抛诸脑后。“不知……是何技艺?”沈知意轻声问。“琴艺。

”陈忠道,“爷知姑娘家学渊源,特意为姑娘请了一位隐退的琴道大家,

明日便来此处教授姑娘。姑娘意下如何?”习琴?在这乱世之中,琴声能果腹吗?

沈知意心中掠过一丝自嘲的苦涩。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萧珩为她谋划的一条生路。至少,

不再是依附他人、随时可能被收回的“屋檐”。她抬起眼,眸中那沉沉的死寂里,

终于燃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星火。“好。”她只答了一个字。次日,

一位须发皆白、气质清癯的老者果然来到了小院。他姓林,曾是宫中乐坊的供奉,

琴艺造诣极高,晚年归隐。林先生为人寡言,教学却极为严格。沈知意重拾琴弦,

将心中所有的悲愤、屈辱、孤寂和对未知命运的惶恐,尽数倾注于指尖。

琴声时而如寒泉呜咽,时而如惊涛裂岸。林先生初时只是受人之托,教了几日,

眼中便渐渐流露出真正的赞赏。萧珩一直没有露面。但每隔几日,

陈忠便会送来一些东西:上好的琴弦,珍贵的琴谱孤本,几件料子普通但裁剪合体的新衣,

甚至还有一些时令的、颇为精致的点心。他从未留下只言片语,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

始终在关注着这个小院的动静,无声地兑现着当初那个关于“屋檐”的承诺,

并悄然铺展着通往另一条路的可能。时光在泠泠琴音中悄然滑过。冬去春来,

小院墙角的冬青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暮春三月,靖北侯府新落成的别院“枕霞苑”内,

一场盛大的赏春宴正酣。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衣着华美的宾客穿梭其间,环佩叮当,笑语喧阗。新晋的靖北侯萧珩,

因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而封侯,又因查办几桩震动朝野的大案而简在帝心,

正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今日宴席,高朋满座,权贵云集,

连几位皇子都遣人送来了贺礼。水榭中央,轻纱垂幔,一架古朴的焦尾琴置于案上。

沈知意穿着一身侯府为琴师统一备下的、月白色绣着淡淡竹影的衣裙,安静地坐在琴后。

她的发髻简单挽起,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正是母亲留下的那支。数月苦练,

她的指法已臻圆熟,心境在琴音的磨砺下,也洗去了最初的仓皇,

沉淀出一种近乎冰雪的沉静。指尖拨动,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如幽谷流泉,似松间明月,

带着一种空灵而略带疏离的韵味,竟奇异地压下了水榭周围的喧嚣。

不少宾客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落在那个低眉抚琴、气质清冷的女子身上。

顾明渊坐在靠近水榭的席位上。他是随父亲、礼部侍郎顾大人一同赴宴的。席间觥筹交错,

他正与一位相熟的世家子弟谈笑风生,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水榭中央的琴师。琴音入耳,

清冷熟悉。那低垂的侧脸轮廓,

那专注抚琴时微抿的唇角……一种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遍顾明渊全身!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手中的白玉酒杯猛地一晃,琥珀色的琼浆泼洒出来,

染湿了他簇新的锦袍前襟,留下一片深色的、狼狈的印记。

旁边的世家子弟诧异地看向他:“顾兄?”顾明渊却恍若未闻。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水榭中的身影,瞳孔急剧收缩,像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鬼魅。

那个被他弃如敝履、认定早已在泥泞中湮灭的沈知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堂堂靖北侯府的宴席上,成为抚琴助兴的琴师?她身上那身月白衣裙虽不华贵,

却洁净雅致,衬得她眉目如画,比之当初在沈府时,竟多了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风致,

非但不显落魄,反而……更引人注目了!震惊、疑惑、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刺痛感,在他眼底交织翻腾。他猛地放下酒杯,霍然起身,

竟似要直接冲进水榭质问。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步履沉稳地穿过人群,

径直走向水榭中央。来人正是今日宴会的主人,新晋靖北侯——萧珩。

他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蟠龙纹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

通身散发着久居上位者的雍容气度与一丝刚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凛冽之气。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与几位上前行礼的宾客颔首致意,

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在水榭方向。萧珩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走到水榭边,

并未踏入,只是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落在抚琴的沈知意身上,像是在欣赏琴音,

又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时机。顾明渊冲到水榭边的脚步,

因萧珩的突然出现而硬生生顿住。他看着萧珩,又看看琴后的沈知意,

心中那荒谬的猜想如同毒藤般疯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沈知意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散去。

她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止住余韵,这才缓缓抬起头,准备起身行礼退下。目光抬起时,

不可避免地撞上了水榭边顾明渊那震惊、阴鸷、如同见了鬼般的眼神。她心头猛地一跳,

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那道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的目光。萧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唇角的弧度似乎深了一分,带着一丝了然,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就在沈知意站起身,准备向宾客行礼告退的瞬间,萧珩动了。他迈开长腿,

几步便踏入了水榭。在满场宾客惊愕、探究、好奇的目光聚焦下,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沈知意身边,在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中,

伸出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

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执起了沈知意那只刚刚离开琴弦、还带着些许凉意的手。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太过自然,也太过亲昵。沈知意浑身一僵,

愕然抬头望向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

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水榭内外,瞬间死寂。

所有的谈笑风生、丝竹管弦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萧珩却恍若未觉,

他执起沈知意的手,动作轻柔却带着宣告般的力度,将她微微带到自己身侧,

面向水榭外已然陷入呆滞的满座宾客。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却字字如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尤其是顾明渊的耳中:“诸位,

”他含笑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在顾明渊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微微一顿,“忘了向诸位介绍。

这位沈知意姑娘,琴艺卓绝,然其身份,远非琴师。”他微微一顿,

感受到掌心那只纤细的手在轻轻颤抖。他握得更紧了些,侧头看向沈知意,

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她惊愕的脸庞,声音沉稳而清晰地继续道:“她,是我萧珩未过门的夫人。

”“轰——!”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枕霞苑的上空猛然炸响!死寂瞬间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低低的惊呼!“什么?未过门的夫人?

”“靖北侯何时定的亲?”“沈知意?哪个沈家?

莫不是……年前获罪的那个沈……”议论声如同沸腾的水,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箭般射向水榭中央,

聚焦在那个被萧珩紧紧牵着手、穿着月白琴师衣裙的女子身上。

震惊、艳羡、嫉妒、探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无数张面孔上交织变幻。顾明渊如遭雷击!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全靠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廊柱才勉强支撑。他死死地盯着水榭中那两道身影,

尤其是萧珩紧握着沈知意的那只手,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被愚弄的狂怒、一种被当众狠狠扇了耳光的巨大羞辱,

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不见底的恐慌和刺痛。未过门的夫人?

那个被他弃如敝履、认定只配在泥泞里挣扎的沈知意,摇身一变,

竟成了新贵靖北侯的心尖之人?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不……不可能!

”一声嘶哑的、饱含惊怒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顾明渊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在短暂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猛地推开扶着他的友人,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指向水榭,

声音因极度的情绪而扭曲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指控,“萧侯爷!你可知她是谁?

她是罪臣之女!沈崇文贪渎军饷、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她沈知意,

一个被抄家灭族、连我顾家都退避三舍的贱……”“住口!”一声冷冽如冰刃的断喝,

骤然截断了顾明渊那歇斯底里、充满恶毒的话语!萧珩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铁血统帅的森寒威压。他并未提高多少音量,

但那两个字,却如同裹挟着北境的风雪与刀锋,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让整个枕霞苑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他深邃的眼眸锐利如电,直刺顾明渊,

目光中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顾明渊被这声断喝和那可怕的目光钉在原地,

后面恶毒的辱骂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难看的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

像一条离水的鱼。萧珩握着沈知意的手,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

那颤抖不是因为害怕顾明渊的辱骂,

小说《感谢你不娶之恩》 感谢你不娶之恩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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